95书阁 > 玄幻小说 > 剑昔何年 > 第七章 云栖上的暗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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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画舫在江面上轻摇,像一片浮在碧波上的荷叶。李修崖靠在舱窗边,看着两岸的芦苇往后退,江风带着水汽扑面而来,吹得他额前的碎发微微晃动。背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沈清瑶的药很管用,那股钻心的痒麻感已经淡了许多。

“在想什么?”沈清瑶端着一碗汤药走进来,青瓷碗沿还冒着热气。她换了身水绿色的衣裙,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少了几分昨日的英气,多了些江南女子的温婉。

李修崖接过药碗,指尖触到微凉的碗壁:“在想苏文和黑煞。他们会不会在前面设伏?”

“不好说。”沈清瑶在他对面坐下,望着窗外的江水,“魔教行事向来阴狠,黑煞是魔教长老,修为深不可测,这次吃亏,必然会卷土重来。苏文虽是他的下属,却野心勃勃,未必会完全听令于黑煞。”她顿了顿,“不过你放心,云栖渡是清霄阁的地界,渡口的守卫都是我阁中精锐,若真有动静,他们会先示警。”

李修崖点点头,喝了口汤药。药味很苦,但他没像上次那样捏鼻子,只是慢慢咽下去,苦味过后,喉咙里竟泛起一丝回甘。他想起周镖师说的话,清霄阁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正派势力,阁主沈敬之更是德高望重,当年和父亲李长空交情匪浅。有他们庇护,确实能暂时避开风头,但他心里清楚,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沈姑娘,”他放下药碗,“清霄阁真的愿意收留我们?”

沈清瑶笑了笑:“我爹常说,李长空前辈是他此生见过最磊落的剑客。当年若不是前辈出手相助,清霄阁早就被魔教覆灭了。如今你有难,我们岂能袖手旁观?”她从怀里摸出一本蓝色封皮的册子,“这是我清霄阁的基础心法《流云诀》,虽然不如你家的‘追风剑谱’精妙,但胜在平和,适合你现在调养气息。”

李修崖接过册子,封面上的“流云诀”三个字写得飘逸洒脱,像是行云流水。他翻开第一页,里面的字迹娟秀,竟是沈清瑶亲手抄的。“多谢沈姑娘。”

“你不用谢我。”沈清瑶看着他,“我只希望你能快点好起来。你父亲的仇,江湖的乱,终究要有人来平息。或许,你就是那个人。”

李修崖的心猛地一跳。他从未想过自己能承担这么多,他只想学好剑法,为父亲报仇,保护身边的人。可沈清瑶的话,像一颗石子投进他的心湖,荡起圈圈涟漪。

这时,舱外传来护卫的声音:“阁主,前面就是云栖渡了。”

沈清瑶站起身,走到窗边。李修崖也跟着起身,只见江面上出现一个热闹的渡口,岸边停着十几艘船,挑着“清霄阁”旗号的护卫们正来回巡视,码头上人来人往,有挑着担子的商贩,有背着行囊的旅人,看起来一片祥和。

“看起来没什么异常。”沈清瑶轻声道,但眉头还是微微蹙着,“只是太安静了。”

“安静?”李修崖有些疑惑,“这里不是很热闹吗?”

“是热闹,但太刻意了。”沈清瑶指着码头边的几个商贩,“你看他们的脚,都站在便于撤退的位置,眼神时不时往江面上瞟,根本不是正经做生意的。”她又指向一个牵着马的旅人,“那人的马蹄上沾着新鲜的泥,鞋边却干干净净,显然是刚换的靴子,想掩人耳目。”

李修崖仔细一看,果然如沈清瑶所说。他心里一紧:“是苏文的人?”

“未必。”沈清瑶摇摇头,“苏文的人手没这么精细,倒像是……魔教的‘影卫’。”她对舱外喊道,“通知下去,戒备!准备强行靠岸!”

护卫们齐声应是,画舫的速度渐渐加快,船头的护卫们都握紧了兵器,警惕地盯着码头。

距离码头还有十几丈时,那些“商贩”和“旅人”突然动了。他们纷纷从担子、行囊里抽出兵器,竟是清一色的弯刀,刀身泛着和毒刀手一样的绿光。为首的是个瘦高个,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像毒蛇一样盯着画舫:“沈阁主,留下李修崖,饶你们不死!”

“痴心妄想!”沈清瑶拔剑出鞘,“放箭!”

画舫上的弓箭手早已搭箭上弦,听到命令,顿时箭如飞蝗,直扑码头。那些影卫却不躲不闪,用弯刀格挡,箭支落在地上,竟无一人受伤。

“是玄铁打造的弯刀。”沈清瑶眼神一凛,“大家小心,他们刀枪不入!”

说话间,画舫已经靠岸。影卫们像潮水似的涌上来,弯刀劈砍的声音密集如雨点。沈清瑶的护卫们虽然勇猛,但兵器碰到对方的弯刀就被弹开,很快就落了下风。

“跟我冲!”沈清瑶纵身跃上岸,长剑化作一道白虹,直刺瘦高个。那瘦高个的弯刀横劈过来,两兵器相交,沈清瑶只觉手腕一麻,竟被震得后退半步。

“沈阁主的‘流云剑法’,也不过如此。”瘦高个冷笑,弯刀再次袭来,刀风带着刺骨的寒气。

李修崖扶着船舷,看着岸上的激战,急得手心冒汗。他想下去帮忙,却被石头拉住:“大哥,你伤还没好,下去会送死的!”

“可沈姑娘他们快撑不住了!”李修崖看着一个护卫被影卫砍中肩膀,惨叫着倒下,心里像被火烧一样。他突然想起《流云诀》里的话:“气随心走,力由意生,不拘于形,方为上乘。”

他深吸一口气,盘膝坐在船板上,闭上眼睛,按照《流云诀》的法门运气。丹田处的暖流缓缓升起,顺着经脉游走,所过之处,伤口的疼痛竟减轻了不少。他将暖流凝聚在掌心,猛地睁开眼睛,抓起身边的一根断箭,运力掷了出去。

断箭带着破空之声,直刺那个瘦高个的后心。瘦高个察觉到时已经晚了,只能勉强侧身,断箭还是擦着他的肋骨飞过,带起一串血珠。

“谁?!”瘦高个怒喝着回头,看到船上的李修崖,眼神顿时变得凶狠,“原来是你这小子!”

他不再恋战,转身就往画舫冲来,弯刀直劈李修崖面门。沈清瑶见状,急忙追上来,长剑斜挑,逼得他回刀自保。

“抓住李修崖!”瘦高个对其他影卫喊道。

几个影卫立刻放弃对手,往画舫上跳。李修崖虽然伤没好透,但身法还在,他仗着在船上活动灵活,躲闪着影卫的攻击,同时寻找机会反击。他想起“追风十三式”的第四式“风卷残云”,身形突然旋转起来,手中的断箭随着旋转的力道挥出,逼得影卫们连连后退。

就在这时,码头的另一侧突然传来一阵喊杀声。李修崖抬头一看,只见一群穿着青衫的汉子冲了过来,为首的是个红脸膛的大汉,手里挥舞着一对铜锤,一锤就将一个影卫的弯刀砸飞:“沈阁主,俺们来晚了!”

“是云栖渡的守卫!”沈清瑶又惊又喜,“他们怎么才来?”

红脸膛大汉一边打一边喊道:“俺们被一伙蒙面人引到下游去了,刚摆脱他们就赶回来了!”

影卫们见对方援兵到了,顿时乱了阵脚。瘦高个知道再斗下去讨不到好,狠狠瞪了李修崖一眼,对影卫们喊道:“撤!”

影卫们听到命令,立刻如潮水般退去,很快就消失在码头的人群里。红脸膛大汉想追,被沈清瑶拦住:“别追,他们有备而来,小心有诈。”

她走到李修崖身边,查看他的伤势:“你怎么样?刚才太冒险了。”

李修崖摇摇头:“我没事。多亏了这位大哥及时赶到。”

红脸膛大汉咧嘴一笑:“俺叫王虎,是云栖渡的守卫统领。沈阁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魔教的影卫来偷袭?”

沈清瑶叹了口气:“说来话长。我们先离开这里,到前面的清霄阁分舵再说。”

王虎点点头,让人清理码头,又安排了两艘大船,护送沈清瑶一行前往分舵。

坐在前往分舵的船上,李修崖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里疑窦丛生。影卫的出现太过突然,而且他们似乎对画舫的路线了如指掌,不然也不会提前在云栖渡设伏。更奇怪的是,云栖渡的守卫被引开,时机掐得刚刚好,像是有人在暗中配合。

“你在想什么?”沈清瑶递给他一块干粮。

李修崖接过干粮:“我在想,影卫怎么会知道我们要走云栖渡?还有,是谁引开了王虎他们?”

沈清瑶的脸色也凝重起来:“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清霄阁的路线只有核心弟子才知道,影卫能提前设伏,要么是我们中间有内鬼,要么是……魔教在清霄阁安插了眼线,而且地位不低。”

李修崖心里一沉。如果真是这样,那清霄阁也未必安全。他想起周镖师和赵老栓,还有石头,他们都是因为自己才卷入这场纷争的,他不能让他们出事。

“沈姑娘,”他看着沈清瑶,“如果清霄阁真的有内鬼,那我们不如不去总阁了。我带着赵伯他们找个地方隐居,再也不碰江湖事。”

沈清瑶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你以为你能躲得掉吗?魔教要的是剑谱,只要剑谱还在你手里,他们就会一直追杀你。而且,你父亲的仇,你不想报了吗?他当年为了保护剑谱,为了守护江湖正道,不惜牺牲自己,你难道要让他的心血白费吗?”

李修崖沉默了。他知道沈清瑶说的是对的。他躲不掉,也不能躲。父亲的仇,剑谱的秘密,魔教的阴谋,他都必须面对。

“我知道了。”他握紧拳头,“我跟你去清霄阁。就算有内鬼,我也要查清楚,是谁在暗中捣鬼,是谁害死了我父亲!”

沈清瑶看着他眼中燃起的斗志,笑了:“这才像李长空前辈的儿子。”

船行至深夜,终于抵达清霄阁的分舵。分舵建在江边的一座小山丘上,四周有高墙环绕,门口有护卫严密把守,看起来固若金汤。

分舵主是个白胡子老头,名叫刘长老,见到沈清瑶,急忙迎了上来:“阁主,您可算来了!属下接到消息,说您在云栖渡遇袭,担心坏了!”

“刘长老,我们没事。”沈清瑶摆摆手,“只是劳烦你安排几间客房,我们要在这里休整一晚,明天再启程去总阁。”

“已经安排好了!”刘长老笑着说,“最好的几间上房都给您留着呢。快请进!”

分舵里的布置和青风寨截然不同,处处透着精致。走廊两旁挂着字画,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刘长老把他们领到客房,又让人送来热水和点心,才躬身退下。

李修崖和石头住一间房。石头累了一天,倒在床上就睡着了,很快就发出了均匀的鼾声。李修崖却毫无睡意,他坐在桌前,借着烛光翻看《流云诀》,脑子里却一直在想沈清瑶的话。

如果清霄阁真的有内鬼,会是谁呢?刘长老看起来和蔼可亲,但知人知面不知心。沈清瑶的护卫们虽然忠心耿耿,但也不能排除被收买的可能。

他正想得入神,突然听到窗外传来一阵极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踩在瓦片上。他立刻吹灭蜡烛,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掀开一条缝隙往外看。

只见一个黑影在屋顶上一闪而过,往沈清瑶的客房方向掠去。李修崖心里一紧,悄无声息地跟了出去。

黑影的身法极快,像一只夜猫子,在屋顶上轻盈地跳跃。李修崖不敢靠得太近,只能远远地跟着。他看到黑影落在沈清瑶客房的窗台上,似乎在偷听里面的动静。

就在这时,客房里突然亮起烛光,沈清瑶的声音传了出来:“外面的朋友,既然来了,何不进来一叙?”

黑影显然没想到会被发现,愣了一下,转身就想跑。李修崖见状,立刻从怀里摸出一块石子,运起《流云诀》的内力掷了出去。石子正中黑影的脚踝,黑影踉跄了一下,从屋顶上摔了下来。

沈清瑶的护卫们听到动静,立刻冲了过来,将黑影团团围住。沈清瑶也从客房里走出来,手里握着剑:“拿下他!”

护卫们一拥而上,很快就将黑影制服,押到沈清瑶面前。李修崖也从暗处走出来,看着被按在地上的黑影。

黑影穿着一身黑衣,脸上蒙着黑布。沈清瑶示意护卫掀开黑布,露出一张年轻的脸,竟是分舵里的一个杂役,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脸上还带着稚气。

“是你?”沈清瑶有些意外,“是谁派你来的?”

年轻杂役咬着牙,一言不发。

沈清瑶的一个护卫上前,拿出一根银针,就要往他身上扎:“阁主,让属下拷问他!”

“等等。”李修崖突然开口,“他还只是个孩子,或许是被人胁迫的。”

沈清瑶看了李修崖一眼,对年轻杂役说:“我知道你是被人指使的。只要你说出是谁派你来的,我可以饶你一命。”

年轻杂役的身体颤抖了一下,显然有些动心,但很快又摇了摇头:“我不能说……说了他们会杀了我家人的……”

“他们?”沈清瑶追问,“他们是谁?是魔教的人,还是清霄阁的人?”

年轻杂役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突然脸色一变,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眼睛瞪得滚圆,很快就没了气息。

护卫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摇了摇头:“阁主,他死了,是中了剧毒。”

沈清瑶看着年轻杂役的尸体,眼神变得冰冷:“是‘牵机引’,魔教的独门毒药,藏在牙齿里,一旦被擒,咬碎毒囊就会立刻毙命。看来,内鬼的手,已经伸到分舵里了。”

李修崖看着地上的尸体,心里一阵沉重。这孩子和石头差不多大,却成了别人的棋子,死得不明不白。他更坚定了要查清真相的决心,不仅是为了父亲,也是为了这些无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