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色微明,寒气逼人。
刘勋宿醉未醒,头痛欲裂,就被王战的亲兵从床上拖了起来。
他黑着一张脸,被半推半就地带到了昨天那片试爆地雷的荒地。
寒风呼啸,卷起地上的沙尘,吹在人脸上,像刀子割一样。
刘勋裹紧了身上的狐裘,心里把王战骂了千百遍。
他倒要看看,这个毛头小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王战早已等候在此。他依旧是那身普通的士兵装束,腰杆挺得笔直,仿佛一杆即将刺破苍穹的长枪。
在他身后,李四和孙大牛等人,神情肃穆,分列两旁。
“刘将军,昨夜睡得可好?”王战见他来了,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仿佛昨天帐内的剑拔弩张,只是一场幻觉。
“托王将军的福,好得很。”刘勋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开门见山地问道。
“王将军带我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究竟有何贵干?我的军械,你到底还不还?”
“刘将军莫急。”王战摆了摆手,脸上的笑容不变,但眼神却渐渐沉了下来。
“还军械是小事,今天我想请将军看的,是关乎你我两家,数万将士身家性命的大事。”
他指着面前一片空旷的荒地,语气变得凝重:“将军请看。匈一马平川,最利于匈奴骑兵冲锋。”
“以往我们抵御他们,无非是靠弓箭齐射,长枪列阵,用人命去填。但这一次,匈奴人有十万之众,我们填不起了。”
刘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心中也是一沉。
作为北境宿将,他比谁都清楚,在这样的地形上,以步兵对抗数倍于己的骑兵,和送死没什么区别。
“王将军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刘勋皱起了眉头:“难道你有什么退敌良策?”
“良策谈不上。”王战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和疯狂交织的神情。
“只是被逼无奈,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他拍了拍手。
不远处,几个士兵牵出了十来匹战马。
这些都是前几日从匈奴人手中缴获的,匹匹膘肥体壮,野性难驯。
“孙大牛!”王战喝道。
“在!”
“让我们的斥’,去前面探探路。”
“好嘞!”孙大牛兴奋地应了一声。
他带着几个兄弟,将那些战马的眼睛用黑布蒙上,然后在马屁股上狠狠地抽了一鞭子。
“驾!”
那十来匹战马吃痛,嘶鸣着,如同离弦之箭,朝着王战所指的那片空地狂奔而去。
马蹄翻飞,烟尘滚滚,气势惊人。
刘勋看得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王战在搞什么名堂。
就在马群冲入空地中央的一瞬间。
轰隆!
一连串比昨天更加猛烈、更加密集的爆炸声,骤然响起!
大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地捶打着,剧烈地颤抖。
震耳欲聋的巨响,几乎要撕裂人的耳膜。
火光冲天,黑色的浓烟夹杂着泥土和碎石,形成了一朵朵小型的蘑菇云。
刘勋只觉得一股无可抵挡的冲击波迎面扑来,将他整个人都掀得倒退了好几步,要不是身后的亲卫及时扶住,他险些一屁股摔在地上。
他惊骇欲绝地抬起头,望向那片刚才还空无一物的荒地。
那里,已经变成了一片人间地狱。
一个个巨大的坑洞,彼此相连,焦黑的土地还在冒着青烟。
而那十几匹冲进去的战马,已经彻底消失了。
它们的残骸,以一种极其恐怖的方式,被均匀地洒在了方圆百米之内。
一截断裂的马腿,挂在远处的树梢上,还在滴着血。
一块血肉模糊的马头,滚落到刘勋的脚边,那只独眼还圆睁着,充满了临死前的惊恐。
浓烈的硝烟和血腥味,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味,疯狂地钻入鼻腔。
刘勋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征战半生,自问也是见惯了生死,心硬如铁。
可眼前这如同神罚一般的景象,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这是什么?
妖术吗?
还是传说中的天雷?
“这是什么?”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变得干涩沙哑,嘴唇哆嗦着,半天都合不拢。
“地雷。”王战走到他的身边,平静地吐出两个字。
他看着刘勋那张惨白如纸的脸,心中冷笑,鱼儿,上钩了。
“地雷?”刘勋喃喃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汇,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片死亡之地。
眼神中,震惊、恐惧、骇然,最终,全都化作了无与伦比的贪婪和炽热。
他是个聪明人,瞬间就明白了这东西的价值!
有了这玩意儿,还要什么刀枪剑戟?
还要什么铁甲重骑?
只要在阵前埋下足够多的地雷,匈奴人的十万铁骑,算个屁!
他们引以为傲的冲击力,只会变成冲向地狱的催命符!
这东西,才是真正的战争大杀器!
是能改变国运的神物!
一瞬间,刘勋把那批子虚乌有的军械,忘得一干二净。
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必须得到它,不惜一切代价!
他猛地转过身,一把抓住王战的手臂,因为激动,指甲都快要嵌进王战的肉里。
他脸上的精明和算计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谄媚的狂热。
“王将军,不,王兄弟,哥哥我错了,昨天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胡言乱语,你千万别往心里去!”他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亲热得像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那批军械,不要了,就当我刘勋,孝敬给王兄弟你,给你手下的将士们换身行头!”
他搓着手,一脸渴望地看着王战,声音都放低了八度:“王兄弟,你看,这个叫地雷的神物,你能不能匀给哥哥我一点?”
“或者把制作方法传授给我也行,价钱好商量,你要什么哥哥我都给你!”
来了。
王战心中暗道,脸上却露出一副极其为难和痛苦的神色。
他用力地抽出自己的手臂,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唉,刘将军,你以为我不想吗?”他指着那片还在冒烟的土地,满脸的愁苦。
“这东西,看着威力大,可制作起来,难如登天啊!”
“它的外壳,需要上好的精铁,由经验最丰富的铁匠,千锤百炼,才能成型。里面的机括,更是精妙无比,差一丝一毫,就成了废铁。”
“最关键的,是作为引信的火药,那不是普通的火药,而是加入了十几种秘料的特制火药,配方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他掰着手指头,开始给刘勋算账:“不瞒你说,为了赶制出刚才那十几颗地雷,我北境大营库房里所有的精铁都用光了!”
“全营的铁匠,三天三夜没合眼,也才堪堪造出这么点。我们现在是想造都没材料了!”
他捶胸顿足,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我恨不得在雁门关外,铺满十万颗地雷,让匈奴人有来无回,可是没钱没铁,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王战的演技,堪称影帝级别。
那份绝望和不甘,演得入木三分,连旁边的孙大牛都看得一愣一愣的,差点以为是真的。
刘勋听完,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他看着王战那张真诚的脸,信了七八分。
他也知道,这种大杀器,制作工艺肯定极其复杂,耗费巨大也属正常。
可是,就这么放弃,他又不甘心。
那可是能让他刘勋名垂青史,甚至封侯拜将的绝世宝物啊!
他的眼珠子飞快地转动着,权衡着其中的利弊。
王战见火候差不多了,又添了一把柴。
他无意中瞥了一眼刘勋,然后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刘勋听:“唉,要是能有几万斤精铁,再来个几千斤上好的火药,我保证能在一个月内,造出三千颗地雷。”
“到时候,别说守住雁门关了,我带着它们,直接杀到匈奴人的王庭去,也不是不可能……”
几万斤精铁?
几千斤火药?
刘勋的心脏猛地一跳。
临城别的或许不多,但铁矿和硝石矿,却是北境最丰富的。
他自己的武库里,就囤积了大量的铁料和火药!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中形成。
他看着王战,眼中闪烁着精光,像一个发现了巨大商机的商人。
他清了清嗓子,试探性地开口道:“王兄弟,你看这样行不行。你缺铁,缺火药,哥哥我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