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笔勾勒完成，韩平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直起有些僵硬的腰背，无意间看向窗外，才惊觉此时天色已经泛白。
他竟然整整画了一宿！
身体虽然疲惫不堪，但精神却异常亢奋。看着桌上这张凝聚了他一夜心血和全部希望的漫画稿，一种久违的激动情绪在他心中鼓荡。
成了！
这就是他改变未来的第一步！
他小心翼翼地将画稿包好，珍而重之地放在床头。
等他做完这一切，窗外已是晨曦微露。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女儿的房间门口，轻轻推开一条缝。韩楚瑜还在熟睡，小脸埋在枕头里，呼吸均匀。看着这安宁的睡颜，韩平心头涌上无尽的柔软和酸楚。
为了她，一切都值得。
此时天渐渐放亮，韩平也不准备睡了。他轻手轻脚地走进厨房，舀出一小碗米，又细细淘洗了几遍，熬了一锅比平日粘稠一些的米粥。
翻箱倒柜，又找到一小罐腌咸菜。细细切成丝，装进盘子里。
最后，他把昨天王校长给的钱票里分出一点粮票，匆匆跑到刚出摊的早点铺，买了几个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
当稀饭的米香、咸菜的独特香气，以及那白面馒头诱人的麦香弥漫在小屋里时，韩楚瑜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走了出来。
当她看到桌上摆着的、明显比平时丰盛的早餐时，那双还带着睡意的大眼睛瞬间睁圆了。
“爸爸？”她有些不敢置信地小声唤道，目光在稀饭、咸菜和那个白胖的馒头上来回逡巡。
“醒了？快洗洗脸来吃饭。”韩平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更轻松自然一些。
小楚瑜飞快地跑去用冷水抹了把脸，坐到桌前。她看看稀饭，又看看馒头，再看看爸爸，小脸上满是困惑和一种巨大的惊喜。
她不明白，为什么爸爸出院后，像变了一个人。
爸爸不再是死气沉沉，不再是对她爱答不理，会做好吃的饭菜，还会买白面馒头给她……虽然她小小的脑袋瓜想不明白这些变化的原因，但一种源自本能的快乐却在她心底悄悄绽放。
她觉得，自己有这样的爸爸，真好！
她拿起馒头，小心翼翼地掰下一小块，放进嘴里，麦香瞬间充盈口腔，让她幸福地眯起了眼睛。她又喝了一口稠稠的米粥，夹了一筷子咸菜，吃得无比香甜。
韩楚瑜吃着吃着，小脸上竟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那笑容像初春融化的雪水，纯净而充满生机，渐渐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和怯懦，显露出几分母亲离家前那个活泼小丫头的影子。
韩平看着女儿脸上越来越多的笑容，看着她小口小口珍惜地吃着馒头的样子，心中百感交集。
有欣慰，但更深处的愧疚却像针扎一样扎得他难受。
前世的自己，真是混账透顶啊！
他暗暗发誓，这一世，一定要让女儿的笑容永远像今天这样灿烂。
父女俩享受着这难得的温馨早餐，吃饱肚子后，女儿捂着肚子，一脸满足。
韩平让女儿休息，自己收拾碗筷。
“咚咚咚。”
约莫半个小时后，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这个点，是谁？”
韩平放下手里的活，起身开门，门外站着的四几位学校的同事——教语文的刘老师，教数学的李老师，还有教务处的王老师。他们手里都拎着东西，有的是一小袋米，有的是一包挂面，还有一盘鸡蛋。
“韩老师！听说你……唉，好在人没事！”刘老师性子直，一进门就叹气，“你说你，多大的坎儿过不去？非得走那一步？吓死我们了！”
“就是！韩老师，身体怎么样？还有楚瑜，可怜的孩子……”李老师也关切地看着一旁怯生生抓着爸爸衣角的小楚瑜。
王老师则把带来的东西往桌上一放：“韩老师，大伙儿凑了点东西，东西不多，你先拿着应应急。孩子正长身体，可不能饿着。”
韩平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听着他们或责备或关心的话语，心中涌起浓浓的暖意和一丝尴尬。
前世他被救后，也曾有人来看望，但那时他心灰意冷，对大家的关心反应冷淡甚至麻木，伤了同事们的心。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那样了。
他连忙请大家坐下，又让楚瑜给大家问好。
“叔叔好，阿姨好。”
小丫头怯生生地叫了人，便乖乖缩在爸爸身后。
“小丫头真乖。”
“我家丫头要是有这么懂事就好了。”
大家都心疼韩平家这个懂事的小丫头，纷纷出言夸赞。
“谢谢大家，真的谢谢！”韩平诚恳地说，脸上带着歉意，“是我糊涂，让大家担心了。我保证，绝不会有下次！为了楚瑜，我也得好好活着。”
“这就对了！”刘老师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什么难处，说出来！大家伙儿都在一个锅里吃饭，能帮衬的肯定帮衬！”
“对，韩老师，别硬撑着。这点东西你先收下，我们这还有点钱，你先收下给孩子买点好的。”李老师也劝道。
王老师道：“千万别和我们客气，不够再说。”
面对大家真诚的关切和慷慨解囊，韩平心中感动，却异常坚定地摇了摇头：“刘老师，李老师，王老师，你们的心意我韩平领了，真的！东西我收下了，但钱和票我不能收。”
“为啥？”王老师急了，“都这时候了，你还客气啥？”
“不是客气。”韩平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几人手中的钱票，语气平静而坚决，“大家的日子都不宽裕，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韩平有手有脚，还是个老师，不能总靠着大家接济过日子。那样，我成什么人了？楚瑜看着，我这个当爹的，总要给孩子当个好榜样。”
他顿了顿，看着众人担忧的眼神，补充道：“大家放心，有你们带的吃的，加上我还有点积蓄，撑一阵子没问题。等身体好了，学校上课了，一切就能恢复正常。真到了山穷水尽揭不开锅的时候，我一定开口，绝不死要面子活受罪，让楚瑜跟着我受苦。”
这番话，情真意切，又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韧劲。
几位老师面面相觑，最终都叹了口气，没再坚持。
他们了解韩平的性格，知道他是个要强的人，只是没想到经历了这么大打击，反而更硬气了。
“行吧，韩老师，你有这份心气儿就好！”刘老师点点头，和两位老师对视一眼后道：“那我们先走了，你好好养身体。楚瑜，在家要听爸爸的话啊！”
“有困难一定说！”李老师和王老师也叮嘱了几句，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送走这一波，韩平刚想喘口气，门又被敲响了。
一整个上午，韩平的小屋仿佛成了临时的接待室。一波接一波的同事、邻居、朋友，带着关切和慰问品而来，又带着对他“固执”的无奈和对楚瑜的怜惜离去。
每一次开门，每一次解释，每一次拒绝，韩平都保持着最大的耐心和真诚的感谢。
身体的疲惫感越来越重，但他心中的那根弦却绷得紧紧的。
女儿的依赖和亲友们的信任，都是他不能辜负的。
送走最后一波客人，韩平靠在门框上，长长吐了一口气，感觉比画了一宿画还累。他看了看日头，两三个小时眨眼间就过去了，得赶紧准备去投稿。
他转身，正想招呼楚瑜准备出门。
“咚咚咚。”
敲门声再次响起。
韩平苦笑，以为又是哪位同事折返回来，无奈地再次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却是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
张媛媛。
她穿着一件淡蓝色衬衫，下身是一条合体的深色长裤，勾勒出青春而匀称的身段。
乌黑的头发扎成一根清爽的麻花辫，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秀美的脸庞。她的五官不算顶顶精致，但组合在一起却有一种温婉动人的气质，尤其那双眼睛，清澈明亮，像含着两汪春水。
此刻，她白皙的脸颊因为走路的缘故微微泛红，鼻尖沁着细小的汗珠，更添了几分动人的秀色。
她手里拎着一个网兜，里面装着几个红彤彤的苹果，一小捆翠绿的青菜，还有一块用油纸包着、分量不轻的猪肉！
她是县第一小学的音乐老师，师范毕业不久，声音如她的名字一样，像泉水叮咚，又柔又亮，唱歌时尤其动人。
更难得的是，张媛媛性格温婉善良，在学校人缘极好。而且，她对孩子们发自内心的喜爱。
韩平记得很清楚，前世楚瑜还没离开他时，张老师就特别喜欢这个安静又有点怯懦的小女孩。来他家的时候，会逗她说话，给她梳漂亮的小辫子，有时还会塞给她一颗舍不得吃的糖果。
楚瑜也格外亲近这位温柔美丽的张老师，隐隐有希望让张老师做她妈妈的意思。
此刻，看到门后的韩平，张媛媛清澈的眼眸里立刻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担忧和如释重负：“韩老师！你人没事，真的太好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天然的柔糯，此刻因为激动，尾音微微发颤。
“媛媛老师……”
韩平的心，在看清门口人的瞬间，猛地漏跳了一拍，回忆起前世两人的相处，更是心情复杂。
前世，在他最灰暗的日子里，是眼前这个温柔善良的女人，像一道温暖的阳光，渐渐拯救了他。
她会经常看望感受不到家人关爱的楚瑜，会带她吃饭，教她唱歌。也是她悄悄地帮他收拾家里的卫生，每次来都会带着食物。
张媛媛用她泉水般清澈的声音，开解他，鼓励他……她的心意，就连他都感受到了。
韩平并非全无感觉，可就在他心防渐松，甚至开始萌生出迎接新生活的勇气，考虑着回应这份情意时，那个女人回来了。
她轻而易举地带走了楚瑜，带走了他刚刚重新燃起的一点希望，给了他毁灭性的第二次打击。紧接着，女儿去世的噩耗传来……彻底将他打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再次封闭了自己，比之前更甚，像一块拒绝融化的坚冰。
张媛媛的泪水，最终也没能融化他。她带着失望和心伤，调离了这个伤心地，从此音讯断绝。
那是他前世另一个巨大的遗憾和亏欠。
此刻，看着眼前这张年轻、鲜活、充满关切的脸庞，前世的记忆如同潮水般冲击着韩平。
愧疚、感激、一丝前世未竟的情愫，还有今生拒绝重蹈覆辙的决心……种种情绪交织翻涌，让他一时间竟有些失语，只是怔怔地看着她。
“韩老师？”张媛媛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更红了，小声提醒，“你…你还好吧？脸色还是不太好。”
“啊？哦！我…我没事！张老师，快请进！”韩平猛地回过神，连忙侧身让开，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张媛媛走了进来，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躲在韩平身后的韩楚瑜身上。
“楚瑜！”她立刻蹲下身，脸上绽开温柔至极的笑容，像对待稀世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还记得张老师吗？别怕，过来让老师看看。”
小楚瑜对这位温柔的张老师显然有着天然的亲近感。
看到熟悉的笑脸，她眼中的怯意褪去不少，犹豫了一下，还是从爸爸身后挪了出来，小声叫了句：“张老师好。”
“哎！楚瑜真乖！”张媛媛开心地应着，轻轻拉住楚瑜的小手，仔细打量着她，“孩子瘦了，真是可怜的小家伙。”
她心疼地揉了揉楚瑜的脑袋，然后从网兜里拿出一个最大最红的苹果，塞进楚瑜手里，“来，楚瑜吃苹果！又甜又脆！”
小楚瑜看着手里红彤彤的大苹果，眼睛都亮了，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她想要拿，却还是先抬头看向爸爸。
韩平压下心头的复杂，看到女儿可怜兮兮的小眼神，心都快化了，他点了点头，温柔地说：“拿着吧，谢谢张老师。”
“谢谢张老师！”小楚瑜这才欢喜地抱紧了苹果，小脸上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张媛媛站起身，这才将带来的东西放到桌上，对着韩平，表情变得严肃起来：“韩老师，身体真的没事了？那天听说你……可把我们吓坏了！你怎么能……怎么能做那种傻事！”
她的语气带着后怕和强烈的责备，清澈的眼睛直视着韩平，“你也太不负责了！你走了，楚瑜怎么办？她还这么小，你让她以后怎么办？”
感受着张媛媛带着关切的责备，让韩平心头一热，又涌起浓浓的愧疚。
他垂下眼，声音低沉而诚恳：“张老师，你说得对。是我糊涂，是我不负责任。我保证，绝不会有下次了。为了楚瑜，我也得好好活着，活得像个样子。”
他的语气异常坚定，眼神也带着一种涅槃重生般的决心。
韩平的变化让张媛媛微微一愣，随即心中宽慰了不少。
她点点头，语气缓和下来：“你有这种决心就好。楚瑜需要你，学校里的学生也需要你。你可是我们学校少有的大学生老师。”
旋即，她又关切地问：“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工作……还有家里？”
她环顾了一下这简陋的几乎家徒四壁的房子，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忧虑。
她知道韩平家的情况，明白他有多困难。
面对其他同事，韩平选择了含糊其辞，说还有积蓄。但此刻，面对张媛媛清澈真诚又饱含关切的目光，韩平心底那扇紧闭的门，似乎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
一种倾诉的冲动，油然而生。
“张老师，我其实打算画漫画。”
“画漫画？”
“没错。”
韩平深吸一口气，回到卧室，取出自己的画稿，然后回到张媛媛面前。
“张老师，我打算试试这个。”
张媛媛好奇地凑近一看。当《不堪重负》那极具冲击力和讽刺意味的画面映入眼帘时，她惊讶地捂住了嘴，眼睛瞬间睁大了！
“这……这是你画的？”她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韩平。她只知道韩平板报画得极好，但如此成熟、犀利、充满社会洞察力的漫画，却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嗯。”韩平点点头，指着《房山报》，“我打算投到报社。”
“投给《房山报》？”张媛媛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眼中瞬间迸发出惊喜和敬佩的光芒，“韩老师，你太厉害了！这画得真好，讽刺得也到位，报社肯定喜欢这种作品！”
她不是那种守旧的老师，师范的熏陶让她思想开放，对韩平这种用自己技能谋求出路的想法，不仅没有轻视，反而充满了支持。
“这真是个好主意！绘画和文学一样，同样是艺术创作，肯定能行！”
她兴奋地说着，随即又有点懊恼地跺了跺脚：“可惜我不会画画，帮不上你什么忙……”
不等韩平开口，突然间，张媛媛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猛地一亮，拍手道：“啊！对了！我想起来了！我叔叔，就在《房山报》当编辑！虽然不是直接管漫画版的，但肯定能说上话！我带你去找他！省得你投错人，稿件石沉大海！”
韩平完全没想到，惊喜来的太突然！
他正愁着直接投稿会不会被忽视，或者流程太慢。
张媛媛的提议简直是雪中送炭！
“张老师！这……这真是太感谢你了！”韩平激动的声音都有些发颤，脸上露出了重生以来最真诚、最感激的笑容，连日的疲惫和病容似乎都消散了不少，“这……这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看着韩平眼中真切的感激和那毫不掩饰的喜悦，张媛媛的心像被羽毛轻轻拂过，泛起一阵异样的涟漪。她脸颊微红，摆摆手：“谢什么呀，举手之劳。能帮上忙就好。”她看了看桌上的苹果青菜和猪肉，又看了眼手腕上的石英手表，“呀，都快中午了。韩老师你身体还没好利索，楚瑜想来也饿了。正好我带来的菜，我给你们做顿饭吧！”
“这怎么行！”韩平连忙拒绝，“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下厨！我自己来就好！”
“你歇着吧！”张媛媛的态度却异常坚决，不容分说地挽起袖子，露出两截白皙的小臂，“你刚出院，身体还没好利索。你看，脸色都还白着呢！再让你做饭，累倒了怎么办？楚瑜谁来照顾？就这么定了！我来做！”
她说着，已经麻利地拎起那块猪肉和青菜，熟门熟路地往厨房走去，那架势，仿佛她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韩平看着她坚定的背影，张了张嘴，终究没能说出拒绝的话，心头涌上一股暖流。
前世，她也常常这样，不由分说地照顾他们父女俩。
他只能跟进去打下手：“那我帮你洗菜。”
“行，你洗菜，我切肉。”张媛媛也不推辞，两人在狭小的厨房里默契地忙活起来。
这一刻，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水流声，切菜的笃笃声，交织在一起。
韩平低头认真地洗着青菜，张媛媛则熟练地将猪肉切成条。她动作麻利，一看就是经常做家务的。
“韩老师，你这漫画构思真好，针砭时弊。”张媛媛一边切肉一边聊着，“我叔叔那人挺正派的，看到这种反映真实问题的稿子，肯定喜欢。”
“希望能成吧。”韩平把洗好的菜递给她，“主要是想快点见到钱，解燃眉之急。”
“肯定行！你画得这么好！”张媛媛语气笃定，“对了，你身体感觉怎么样？我家里还有些川贝枇杷膏，给你拿点来，润肺的……”
“好多了，不用麻烦了张老师……”
“不麻烦，放着也是放着……”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话题从漫画到学校，再到学生，最后又聊到下学期上课。
没有了在学校里的那份刻意的同事距离，在这小小的厨房里，在两人搭配干活的氛围中，一种自然而然的亲近感悄然滋生。
韩平发现自己面对张媛媛时，最初的复杂和尴尬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轻松和熨帖。张媛媛的声音柔柔的，笑容暖暖的，像冬日里的阳光，驱散着他心头的阴霾。
而张媛媛，也明显感觉到韩平的不同。不再是前段时间妻子离家出走后的那种沉默寡言，平日里那挥之不去的忧郁都少了不少。
虽然依旧清瘦憔悴，但眼神里有光了，话也多了些，甚至偶尔会露出一点温和的笑意。这种变化让她心里也莫名地轻松和欢喜起来。
很快，一盘青翠油亮的炒青菜，一盘香气四溢的青椒肉丝，还有一锅热腾腾的米饭就摆上了小方桌。
简单的家常菜，在张媛媛的手下却显得格外诱人。
“吃饭啦！”张媛媛招呼着，给楚瑜盛了满满一碗饭，夹了很多肉丝在她碗里，“楚瑜多吃点肉肉，长高高！”
小楚瑜早就被香味勾得馋虫大动，立刻拿起小勺子，大口吃起来。
张媛媛做的菜味道确实很好，家常风味，咸淡适中，火候也恰到好处。
小丫头吃得满嘴油光，腮帮子鼓鼓的，突然，她抬起小脸，看看温柔给她夹菜的张老师，又看看旁边同样含笑看着她的爸爸，童言无忌地冒出一句：
“张老师做的饭真好吃！比妈妈做的好吃多了！”
这话一出，厨房里温馨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张媛媛夹菜的手僵在半空，白皙的脸颊“唰”地一下红透了，像熟透的苹果，一直红到了耳根。她慌乱地低下头，眼神躲闪，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韩平也是一愣，随即有些尴尬，下意识地看向张媛媛。
小楚瑜却浑然不觉，又补了一句，声音清脆而认真：“张老师，你要是能当我妈妈就好了！”
轰！
这句话简直像一颗炸弹！张媛媛的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头垂得更低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飞快地瞥了一眼韩平，却见他也正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来不及掩饰的错愕，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复杂光芒。
那一刻，四目相对。张媛媛羞窘慌乱中带着少女的娇媚，韩平则是尴尬中带着一丝前世今生的恍惚和悸动。
“咳……楚瑜，别乱说话！快吃饭！”韩平率先回过神，强压下心头的波澜，板起脸轻声呵斥女儿，只是那声音里，怎么听都少了几分严厉。
小楚瑜被爸爸一说，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吐了吐小舌头，赶紧埋头扒饭，不敢再吱声了。
张媛媛也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狂跳的心脏和脸上的热度，假装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只是那通红的耳根，暴露了她内心的翻江倒海。
这顿午饭的后半段，就在一种微妙的、带着淡淡甜味和浓浓尴尬的氛围中结束了。
饭后，张媛媛抢着收拾碗筷，韩平拗不过她，只能帮忙。两人沉默着，配合倒也算默契。收拾停当，日头已经偏西。
韩平打破沉默：“张老师，咱们什么时候去报社？”
“宜早不宜迟，韩老师，楚瑜咱们现在就走吧。”张媛媛抱起一直乖乖等在旁边的小楚瑜，脸上的红晕早已褪尽，只是眼神还有些躲闪，“咱们现在去，趁他还没下班。”
“好，好！”韩平取出画稿，看她抱着女儿，便道：“张老师，楚瑜交给我抱吧。”
“不用，楚瑜又不重。”
劝了两次，韩平见她坚持，便不再劝。
三人走出家门，张媛媛抱着小楚瑜，韩平和她并肩而行。
小楚瑜趴在张媛媛肩头，小手搂着她的脖子，张媛媛则时不时低头，柔声细语地跟她说着什么，逗得小丫头咯咯直笑。韩平看着眼前这一幕，露出会心的笑容。
这一刻，三人仿佛一家三口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