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敲在车间的铁皮屋顶上,力道时轻时重,像有人站在房檐上撒一把碎豆子,哗啦啦的声响裹着流水线的嗡鸣,在厂房里织成一张潮湿的网。李智站在传送带前,手里的电批转得平稳,旋转时带动空气的声音细若游丝,几乎被雨声吞没。传送带上的零件在他指尖划过,螺丝精准地嵌入螺孔,每一下拧动都分毫不差,连最挑剔的质检员王莉路过时,也只是盯着他虎口处的老茧多看了两眼——那层茧子泛着青白色,比上个月厚了半分,却透着股说不出的韧劲,像老松木被砂纸磨出的包浆。
“李智,我怀疑你是机器人,都不觉得累的。”
旁边的老王揉着发酸的肩膀,手里的扳手差点没攥住,铁柄砸在金属工作台面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昨天搬那个重型零件箱,你一个人就扛起来了,我跟小王两个人抬都费劲,你这胳膊是铁打的?”
李智笑了笑,没说话。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指尖泛着淡淡的莹光,那是灵力在皮肤下游走的痕迹。这半个月来,每天晚上睡前摩挲那块碎玉佩,丹田处的暖流就会涨几分。昨天早上试了试,竟能单手捏碎核桃,壳裂的脆响吓得他差点把核仁直接吞下去。此刻掌心的热度顺着电批传到零件上,连冰凉的塑胶外壳都仿佛温了半分。
“怕是偷偷练过吧?”老王往手心啐了口唾沫,使劲搓着肩膀,“我看你现在走路都带风,不像我们这些熬日子的。前天下班撞见你跟一个非常标特否的美女说话,那精神头,跟换了个人似的。告诉我一下,那个人是谁啊?”
李智刚想接话,就见张彪摇着啤酒肚晃过来,脸上堆着的笑比车间墙角的霉斑还假。他手里攥着个红富士苹果,表皮被体温焐得发潮,硬要塞进李智手里:
“歇会儿歇会儿,拿着。下班再吃啊,现在是上班时间。”
他拍李智肩膀的力道虚浮得像拍棉花,“昨天主管还跟我夸你,说你是咱组的顶梁柱,下个月我给你申请优秀员工奖。”
李智看着他转身去找主管时,腰弯得像只对虾,手指在主管桌沿划来划去,嘴里嘀嘀咕咕的。不用听也知道在说什么——这几天张彪总这样,表面亲热得像拜把子兄弟,背地里却三天两头往主管办公室钻,回来时瞟他的眼神,像揣着偷来的赃物。
“别理他。”老王压低声音,扳手在零件上拧出刺耳的摩擦音,“早上我去茶水间打水,听见他跟主管说你‘仗着技术好,有点傲气’,哼,自己连个十字螺丝都拧不直,就会背后使绊子。”
李智把苹果塞进工位下面的布袋里,布袋角露出半截皱巴巴的纸巾,裹着林薇昨天给他的桂花糕。他想起昨晚林薇发来的消息,说公司的事情渐渐理顺了,还发了张她在办公室养的绿萝照片。照片里青瓷花盆摆在白瓷杯旁,叶片上的水珠晶莹剔透,林薇的指尖正悬在叶尖上方,侧脸的轮廓被台灯描得柔和,连耳坠上的碎钻都透着温顺的光。那时她刚结束一个视频会议,杯里的蓝山咖啡还冒着热气,身上的职业装映在绿萝的绿意里,竟有种说不出的和谐。
而此刻,龙城另一端的五星级酒店套房里,顾明轩把平板电脑摔在真皮沙发上。屏幕裂开的蛛网纹里,林薇正从车窗里递给李智一个纸袋,两人的距离近得能看清林薇眼角那颗浅褐色的痣,像颗被春雨打湿的朱砂。
“妈的,一个流水线的穷小子,也配碰我的人?”
顾明轩端起水晶杯,威士忌混着冰块灌进喉咙,冰碴子在齿间咯吱作响。他穿着意大利定制西装,袖扣上的蓝宝石闪着冷光,可眼底的戾气却像没关紧的野兽,正从精致的皮囊里往外渗。
“查清楚了吗?这小子叫什么?在哪上班?”
旁边的跟班赶紧弓着腰点头,发胶固定的头发随着动作簌簌掉屑:“查清楚了,叫李智,在城南那个宏业电子厂打螺丝。顾少,要不要我找人……”他做了个“断手”的手势,拇指在颈间划过时,嘴角撇出阴狠的笑。
顾明轩冷笑一声,手指在沙发扶手上敲得飞快,真皮被按出一个个浅窝。他想起昨晚在私人会所搂着嫩模喝酒时,林薇发来的分手短信——“明轩,我们不合适,婚约取消吧”——气得他差点把镶钻手机吞下去。他顾二公子的人,就算蒙尘了也轮不到别人捡,何况是个在流水线上打螺丝的穷鬼。
“手脚干净点,别留下痕迹。”
顾明轩扯了扯领带,铂金扣蹭过喉结,留下道红痕,“断条胳膊还是断条腿,你们看着办。总之,让他再也不敢靠近林薇半步。”
跟班领命退下时,带起的风掀动了茶几上的杂志,封面女星穿着比基尼的笑脸正对着水晶吊灯。套房里只剩下威士忌的醇香和顾明轩粗重的呼吸,他拿起桌上烫金的订婚请柬,林薇的照片笑得端庄,可那笑容在他眼里,却像根淬了毒的刺,扎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林薇,你以为找个穷小子就能摆脱我?太天真了。”
他把请柬揉成一团,扔进冰桶里,冰块在绸布般的纸团周围炸开细碎的水花。
窗外的雨还在下,把酒店的玻璃幕墙浇得一片模糊。顾明轩走到窗边,看着雨幕里流光溢彩的城市,忽然想起上周在游艇派对上,他把林薇的号码拉进黑名单时,那个穿渔网袜的嫩模正往他嘴里喂樱桃。那时林薇大概在加班,手机屏幕亮着未接来电的红光,而他正搂着两个网红在甲板上跳贴面舞,香槟洒在定制西装上,像泼了滩廉价的金水。
他掏出手机,点开加密相册,里面全是林薇的照片——在公司楼下取快递的侧影,在咖啡馆翻文件的正脸,甚至有上周三她在医院药房排队的背影。这些都是他雇的私家侦探拍的,每天准时传到他手机里。他一边在酒吧卡座里摸着陌生女人的腰,一边放大照片看林薇今天换了什么颜色的口红;一边让助理给新认识的嫩模买限量款包,一边盯着照片里林薇手里的帆布包皱起眉头。
“顾少,车备好了。”
门外传来跟班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顾明轩把手机揣进西装内袋,那里还别着支钢笔,是上个月林薇送他的生日礼物。他记得当时自己正搂着个三线女星在赌场玩,随手把钢笔扔给了服务生,现在却突然觉得那金属笔帽硌得胸口发疼。
电梯下行时,镜面映出他一丝不苟的发型,还有眼角没来得及遮盖的红血丝。昨晚在私人会所疯到凌晨,三个嫩模轮流给他灌酒,最后他把其中一个的吊带裙扯烂在包厢沙发上,现在那枚珍珠纽扣还卡在他的袖扣缝隙里。
“去宠业电子厂附近蹲点。”顾明轩对司机说,声音里带着宿醉的沙哑。车窗外,雨丝被风扯成斜斜的线,像谁在天地间织了张灰蒙蒙的网。他想起侦探发来的视频,林薇上周给李智送过一次便当,保温袋上印着小熊图案,那是他最讨厌的卡通形象。
那么,顾明轩会怎么对待李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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