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着脚趾的破布鞋，沾满了泥灰，鞋帮开线，鞋底磨得几乎透明。这是林磊身上，除了那件单衣和破棉袄外，唯一还能称之为“衣物”的东西。
卖掉它？那就意味着，在找到新鞋之前，他只能光着脚！
在这个年代，光脚走路，尤其是在工厂那种环境，简直是不可想象的耻辱和危险！铁屑、钉子、滚烫的废料…随时可能让他脚掌开花！更别提旁人的目光和指点了！
这个念头太疯狂了！林磊下意识地缩了缩脚趾，仿佛已经感受到了地面的冰冷和粗粝。
但是…不卖呢？
糊火柴盒？阎埠贵的施舍？一天几分钱？等凑够四毛钱，黄花菜都凉了！轧钢厂的考核随时可能开始！韩春明那个初中毕业生虎视眈眈！刘海中肯定还会从中作梗！没有【安全操作规程证】和【初级钳工理论合格证】作为“专业”背书，他拿什么去跟人家争？就凭一张小学毕业证和“踏实肯干”的保证？在学历劣势的情况下，这太苍白了！
机会稍纵即逝！他输不起！一旦错过这次进厂的机会，再想翻身，难如登天！
“系统…证书…安全…钳工理论…”林磊反复念叨着这几个词，眼神在破鞋和系统界面之间剧烈挣扎。破釜沉舟的狠劲，一点点压倒了理智的恐惧。
“干了！”林磊猛地一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破釜沉舟的厉色！耻辱是暂时的！机会是唯一的！只要能进厂，只要能拿到第一个月工资，他就能买新鞋！就能买更多的证！就能彻底站稳脚跟！
他不再犹豫，脱下那双陪伴了他不知多久的破布鞋。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散发出来，但他已经顾不上了。他找了一块相对干净的破布，仔仔细细地将鞋上的泥土擦掉，试图让它看起来“体面”一点。
再次来到昨天那个街心小公园的角落。这一次，他连石头都没用，直接将那双破鞋摆在自己面前的地上。他裹紧单衣（破棉袄太显眼没穿），缩在墙角阴影里，低着头，忍受着路人更加怪异和鄙夷的目光。
卖鞋，比卖扣子更丢人百倍！尤其是卖一双如此破烂的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是煎熬。偶尔有孩子好奇地指着他的鞋问家长，换来的是家长厌恶的眼神和更快的脚步。没有人停下询问，仿佛他和他面前的破鞋，是垃圾堆的一部分。
林磊的心一点点沉下去。难道…连这双破鞋都卖不掉？难道连最后这条路都走不通？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放弃的时候，一个穿着打满补丁、但洗得发白的旧工装裤、脚上趿拉着一双同样破旧草鞋的老汉，慢悠悠地走了过来。老汉背有点驼，手里拿着根旱烟袋，浑浊的眼睛扫过公园角落，最终落在了林磊面前那双破布鞋上。
他停下脚步，蹲下身，拿起一只鞋，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又用手捏了捏鞋底，甚至凑到鼻子前闻了闻，然后摇了摇头，嘟囔道：“太破了…鞋底都透了…穿不了几天了…”
林磊的心沉到了谷底。
老汉放下鞋，站起身准备走。林磊急了，脱口而出：“老…老伯！您…您行行好！给…给点钱就成！我…我实在没办法了…”他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嘶哑。
老汉脚步顿住，回头看了看林磊那副凄惨落魄的样子，又看了看地上那双破鞋，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他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一个脏兮兮的小布包，打开，里面是几张皱巴巴的毛票和几枚硬币。
他数了数，抽出两张面值最小、颜色最暗的纸币，递到林磊面前：“两毛钱。不能再多了。这鞋，也就拆了当抹布，或者补补别的破鞋底。拿着吧。”
两毛钱！
林磊看着那两张皱巴巴的一毛纸币，如同看到了救命的曙光！虽然比他预想的少，但这是实打实的钱！
“谢谢！谢谢老伯！”林磊连声道谢，几乎是抢一样接过那两毛钱，紧紧攥在手心。
老汉没再说什么，拿起那双破鞋，随手夹在腋下，佝偻着背，慢慢走远了。
林磊攥着那两毛钱，感觉手心滚烫。他没有丝毫停留，立刻起身，光着脚踩在冰凉粗糙的地面上，快步离开了小公园。脚底板传来的刺痛和冰冷，时刻提醒着他此刻的狼狈和决绝。
他没有回四合院，而是找了个没人的僻静角落，靠着墙坐下。他需要钱！还差两毛钱！
卖什么？他还有什么？
身上这件破单衣？脱了卖掉，他就得光膀子！在这个年代，光膀子上街，跟光脚一样，是巨大的耻辱，而且更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比如被当成流氓抓起来）！
破棉袄？昨天收破烂的老头明确不要！
林磊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自己身上那条同样打满补丁、洗得发白的旧裤子上。
这是最后的、也是唯一的“财产”了。
卖裤子？那就意味着…他只能穿着一条破裤衩回去！
这个念头比卖鞋更疯狂，更突破底线！林磊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一股巨大的羞耻感涌遍全身！他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进厂…证书…安全证…钳工证…”林磊闭上眼，脑海里反复闪现着轧钢厂的大门，系统界面上那两个能改变命运的证书，刘海中那张充满鄙夷的脸，韩春明憨厚却充满竞争力的身影…
“妈的！拼了！”林磊猛地睁开眼，眼中布满血丝，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疯狂！他迅速观察了一下四周，确认没人。然后，他咬着牙，颤抖着手，解开了裤腰带，飞快地将那条破裤子脱了下来！
下身只剩下一条同样破旧、勉强遮羞的裤衩。七月的风吹在裸露的腿上，带来一阵寒意，更带来无地自容的羞耻！
他将裤子仔细叠好，抱在怀里，像抱着一个炸弹。他不敢再回人多的小公园，而是选择了一条更偏僻、几乎没人走的背阴小胡同，找了个最角落的阴影处，蜷缩起来，将裤子放在身前。
这一次，他连头都不敢抬，将脸深深埋在膝盖里。巨大的羞耻感几乎将他吞噬。他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示众，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
等待的时间仿佛凝固了。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一个同样穿着破旧、推着一辆吱呀作响、装着些破烂废品的板车的老头，慢悠悠地拐进了这条死胡同。
老头看到蜷缩在角落、只穿着裤衩、抱着条破裤子的林磊，明显愣了一下。他停下板车，浑浊的眼睛在林磊身上和那条裤子上扫了扫，脸上露出一丝了然和麻木的同情。
他没说话，走上前，拿起那条裤子抖开看了看，又摸了摸布料，摇了摇头。他从板车上的一个破筐里，翻找出一件同样破旧不堪、但好歹是条完整裤子的旧工装裤，扔到林磊面前的地上。
“换。”老头的声音沙哑干涩，只有一个字。然后，他拿起林磊那条破裤子，随手扔进了板车上的废品堆里，推着车，吱呀吱呀地走了，再没看林磊一眼。
林磊看着地上那条散发着浓重汗味和机油味的旧工装裤，又看了看自己光溜溜的双腿，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换？不是买？是换？
老头用一条更破但完整的裤子，换走了他那条破裤子？连一分钱都没给？
一股巨大的失落和更深的屈辱感瞬间淹没了林磊！他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价，忍受了非人的羞耻，最终…只换来了一条别人不要的、更破的裤子？一分钱都没拿到？
“啊——！”压抑到极致的愤怒、委屈和绝望，化作一声低沉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吼，从林磊喉咙里迸发出来！他猛地抓起地上那条散发着异味的旧工装裤，狠狠地砸在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就这么难？！他只是想凑够四毛钱！只是想买两个最便宜的证书！只是想抓住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为什么就这么难？！
眼泪混合着汗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林磊颓然地瘫坐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抱着膝盖，将头深深埋进去，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巨大的挫败感和羞耻感，几乎将他击垮。
胡同里死一般寂静，只有他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在回荡。脚底板的冰冷和刺痛，时刻提醒着他此刻的狼狈和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林磊的抽泣声渐渐停息。他缓缓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但眼神却变得一片死寂般的冰冷。
他默默地捡起地上那条散发着异味的旧工装裤，抖了抖上面的灰，面无表情地套在自己身上。裤子很肥大，裤腿挽了好几圈，散发着一股浓重的汗馊和机油混合的味道，比他自己那条破裤子好不了多少。
他站起身，光着脚，踩在冰冷粗粝的地面上，一步一步，如同行尸走肉般，朝着四合院的方向走去。
失败了。彻底失败了。
卖鞋只得了两毛钱。
卖裤子…一分钱没捞着，还换来一身屈辱和更破的装扮。
距离四毛钱，还差整整两毛！两毛钱！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轧钢厂的考核…韩春明…刘海中…安全证…钳工理论证…所有的希望，似乎都随着那两毛钱的缺口，彻底破灭了。
林磊眼神空洞地走着，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四合院后院的，也不知道是怎么推开那扇破木门，再关上的。
他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饥饿、寒冷、屈辱、绝望…所有的负面情绪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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