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办王主任那句“给你报个名”,如同天籁之音,在林磊耳边回荡。他强压着几乎要跳出胸膛的激动,在王主任递过来的登记册上,工工整整、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信息:林磊,南锣鼓巷95号后院,20岁,文化程度:高小毕业。
“行了,回去等信儿吧。”王主任收起册子,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具体考核时间和要求,厂里会通知到街道,到时候再通知你。记住,机会给你了,能不能抓住,看你自己的本事。”
“是!谢谢王主任!我一定好好准备!”林磊再次鞠躬,声音洪亮,带着一种脱胎换骨般的精气神。
走出街道办的大门,夏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林磊深吸一口气,空气中似乎都充满了自由和希望的味道。那张贴身藏着的毕业证书,此刻像一块滚烫的勋章,熨帖着他的心口。
他不再是“无业游民林磊”,他是“高小毕业生林磊”,更是“红星轧钢厂学徒工候选人林磊”!
回四合院的路上,林磊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他甚至有心情留意起路边的景象:斑驳的砖墙,刷着红色标语的灰墙,偶尔驶过的老式公交车,穿着蓝灰色工装、骑着二八大杠匆匆而过的工人…这一切,在希望的滤镜下,似乎都变得生动起来。
然而,这份好心情,在踏入四合院垂花门的瞬间,就被一股无形的压力冲淡了。
前院静悄悄的,但林磊能清晰地感觉到,从各家虚掩的门窗缝隙里,投射出来的一道道目光。好奇、探究、怀疑,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他找到毕业证的消息,显然已经像风一样吹遍了整个院子。
阎埠贵家的窗户开了一条缝,阎埠贵那双精明的眼睛在镜片后一闪而过,随即窗户又关上了。许大茂家的门紧闭着,但林磊仿佛能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压抑的、不爽的“哼”。
林磊目不斜视,径直穿过前院,走向中院。刚走到水池边,就听见贾张氏那尖酸刻薄的声音从中院贾家窗户里飘出来:
“呸!走了狗屎运!捡了张破纸就抖起来了?还高小毕业?我看是假的吧!指不定从哪儿偷摸弄来的!就他那副德行,能是文化人?骗鬼呢!”
“妈,您小声点…”紧接着是秦淮茹带着一丝无奈和紧张的劝阻声。
“小声什么?我偏要说!他要是能进轧钢厂,我把贾字倒过来写!等着瞧吧,有他出丑的时候!”
林磊脚步未停,嘴角却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贾张氏的咒骂,在他听来,不过是失败者无能的狂吠。他连回应的兴趣都没有。
回到后院自己小屋,关上门,世界才重新安静下来。饥饿感再次汹涌袭来,胃里空空如也,甚至开始隐隐作痛。兴奋过后,冰冷的现实摆在眼前:钱花光了,粮票只剩那保命的五斤,明天怎么办?
他舀起半瓢凉水灌下去,暂时压住胃里的翻腾。目光落在墙角那堆被他倒出来的杂物上。昨天那枚救命的一分钱,就是从这里面翻出来的。他再次蹲下身,带着一丝渺茫的希望,仔细地在碎砖、破布、锈钉子中翻找。
没有奇迹发生。除了一手灰,一无所获。
“糊火柴盒…”阎埠贵那施舍般的话语在耳边响起。林磊眼神一冷。不!绝对不去!那是对他新身份的侮辱!是对他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的亵渎!
他必须想办法熬过这几天,等到轧钢厂考核的消息!只要进了厂,就有工资!就有粮票!
就在林磊为明天的口粮发愁时,屋外传来了贰大爷刘海中那标志性的、带着官腔的咳嗽声,以及毫不客气的敲门声。
“砰!砰!砰!”
“林磊!开门!”
林磊眉头一皱,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耐,拉开了门。
门外,刘海中背着手,挺着肚子,脸上带着惯有的、居高临下的审视表情。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轧钢厂蓝色工装、身材敦实、一脸憨厚的中年男人,林磊认得,是前院住着的韩师傅,也是轧钢厂的工人,在锻工车间。
“贰大爷,韩师傅。”林磊打了招呼,语气平静。
“嗯。”刘海中鼻腔里哼了一声,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林磊身上扫视,重点落在他脸上,“听说…你找到毕业证了?还去街道登了记?王主任还给你报了轧钢厂学徒工的名?”他的语气充满了怀疑和不信任,仿佛林磊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是,贰大爷。”林磊不卑不亢地回答,“运气好,找到了。”
“运气好?”刘海中嗤笑一声,拖长了腔调,“我看是走了狗屎运吧!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念过书?嗯?突然就冒出个毕业证?还高小毕业?林磊,我可告诉你,弄虚作假,欺骗组织,那可是要严肃处理的!”他官腔十足,试图给林磊施加压力。
林磊心中冷笑,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委屈”:“贰大爷,您这话说的…我以前…浑浑噩噩的,自己都忘了。证书就压在炕席底下,昨天收拾屋子才翻出来。街道王主任都验过了,是真的!公章、签名都在呢!您要是不信,可以去街道办问王主任!”他直接把王主任抬了出来。
刘海中被噎了一下,脸色有些难看。他当然不敢真去质问王主任。但他显然不甘心林磊就这么“翻身”。
“哼!就算是真的,那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刘海中强行挽尊,话锋一转,指着旁边的韩师傅,“这位是韩师傅,咱们厂锻工车间的老师傅!技术过硬!思想觉悟高!他儿子韩春明,今年十八,初中毕业!根正苗红!也想去轧钢厂当学徒工!论文化,论出身,论踏实肯干,哪点不比你强?”
韩师傅在一旁搓着手,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眼神里却透着对儿子的殷切期望,他对着林磊点点头:“小林啊,贰大爷说得对。春明那孩子,打小就老实,有力气,肯学。这学徒工的名额…听说挺紧俏的…”
林磊瞬间明白了刘海中的意图。这是带着韩师傅来施压,想让他“知难而退”,或者至少制造舆论压力,暗示他林磊不如韩春明,不配得到这个名额!韩春明初中毕业,确实比他的小学文凭有优势,刘海中这是精准打击!
好一招借刀杀人!
林磊的心沉了下去,但眼神却更加锐利。他迎着刘海中逼视的目光,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贰大爷,韩师傅,您二位的意思我明白。轧钢厂招工,自然是择优录取,看本事,看态度。韩兄弟条件好,我替他高兴。但名额是街道统一报给厂里的,最后选谁,是厂里领导说了算。我林磊既然报了名,就一定会凭自己的本事去争取!绝不会因为别人条件好,就自己打退堂鼓!我相信厂领导的眼睛是雪亮的!”
他这番话,不软不硬,既点明了决定权在厂里,不在刘海中,也表明了自己绝不退缩的决心!把皮球踢回了厂方,同时暗暗刺了刘海中一句“相信领导眼睛雪亮”,暗示他刘海中的小动作没用。
刘海中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没想到林磊这个“废物”竟然敢这么顶撞他,还说得这么滴水不漏!他指着林磊,手指气得直哆嗦:“你…你…好你个林磊!翅膀硬了是吧?敢这么跟我说话?行!你等着!我倒要看看,就凭你,怎么跟人家春明争!”
“老刘,消消气,消消气…”韩师傅见势不妙,连忙拉住暴怒的刘海中,又对林磊尴尬地笑了笑,“小林,你别往心里去,贰大爷也是…也是关心厂里的招工质量。那个…我们先走了…”他半拉半劝地把还在骂骂咧咧的刘海中拽走了。
看着两人消失在中院月亮门后,林磊缓缓关上门,背靠着门板,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刘海中的刁难,比他预想的来得更快,更直接!而且一出手就精准地打在他的“学历软肋”上,还拉上了有实际竞争力的韩春明!这老东西,官迷心窍,手段也够阴险!
“韩春明…初中毕业…”林磊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感到了巨大的压力。论学历,对方确实高他一头。这是硬伤!
他走到破水缸前,再次舀起凉水灌下去,冰冷的液体让他混乱的思绪稍稍清晰。
“学历不够…那就用态度和能力来补!”林磊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系统!我还有系统!”
他意念一动,那个简陋的蓝色界面再次浮现。
【安全操作规程证(通用)】:售价:0.1元(发证单位:红星轧钢厂安监科)
【初级钳工理论合格证】:售价:0.3元(发证单位:红星轧钢厂职工夜校)
学徒工,尤其是搬运物料这种体力活,最看重什么?安全!态度!【安全操作规程证】,只要0.1元!如果能买下来,至少证明他懂安全,有安全意识!这在工厂里,绝对是巨大的加分项!
还有【初级钳工理论合格证】!0.3元!虽然他现在连钳工是干啥的都不太清楚,但有了这个证,至少证明他有学习技术的理论基础和意愿!比韩春明那个只有初中文凭的,在专业性上可能更有针对性!
这两个证加起来,也才0.4元!远比再买一个学历证书便宜得多!而且,实用!
“钱…还是钱!”林磊看着那刺眼的售价,刚刚燃起的希望又被冰冷的现实浇灭。他现在身无分文,连明天的饭钱都没有着落,去哪弄这四毛钱?
他颓然地坐到冰冷的炕沿上,饥饿感和焦虑感如同两条毒蛇,紧紧缠绕着他。刘海中的威胁,韩春明的竞争,买证所需的资金…一座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就在这绝望的深渊边缘,他的目光,无意中落在了自己那双露着脚趾的破布鞋上。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如同野草般在他心中疯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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