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用来记录造纸试验的册子。封面是他自己书写的两个歪歪扭扭的字:“纸录”。
那滴滚烫的血,殷红,粘稠,恰好滴落在“纸录”二字中间的空白处。
嗡——
一声极其细微却清晰的震动,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响彻在姜尘的灵魂深处!那感觉像是有无形的笔,在骨髓深处狠狠划了一横!
下一刻,异变陡生!
滴血处并未洇开,反而如同水滴落进滚烫的熔岩,亮起一点刺目的、极细的金芒!紧接着,那一滴血像是活了过来,沿着本子封皮的细密纹理疯狂蔓延!它在吞噬!
金色的光芒如同急速生长的藤蔓,眨眼间在深褐色的硬皮本上勾勒出两个清晰无比的、由血芒铸就的古篆字轮廓——写字!
“写”字如怒笔破空,“字”字如重山压阵!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骤然从这两个血字中爆发出来,沉重、沧桑、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书写”意志!这气息扫过姜尘的灵魂,竟让他剧痛的伤口都为之顿挫!仿佛冥冥中有什么东西……被这微不足道的一滴血惊醒了!
与此同时,那狰狞黄巾魁汉的斧头已然高高举起,带着冰冷的死亡阴影再次朝地上纠缠的两人猛劈下来!
完了!
姜尘眼中只剩下那呼啸而下的斧刃寒光。他甚至能看清斧刃上沾染的前一个受害者早已干涸发黑的凝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被甩到一边的蔡琰手中,一直紧握着一块碎裂的瓦片。她眼中闪过一抹决绝,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黄巾大汉的下盘狠狠掷了过去!
碎瓦片精准地打在大汉的胫骨上。力道不大,但角度刁钻。
“啊!”大汉吃痛,劈砍的动作骤然一滞,重心微偏!
这微不足道的干扰,却给地上那个刚刚“醒来”的本子提供了刹那的契机!
在姜尘根本无法理解的状态下,他那被剧痛麻木的手,鬼使神差地、如同被无形的手牵引着,猛地按在了那本子已经变成暗金色的“写字”二字之上!
一股浩瀚磅礴的力量瞬间从他掌心涌入体内!那不是暖流,是万千笔锋在凿刻骨髓!是无数书页在灵魂深处翻飞轰鸣!
“护!”
一个念头,不,是一声发自血肉灵魂最深处、濒死挣扎时最原始的呐喊,通过那几乎将他灵魂撕裂的“写字本”,轰然爆发!
时间彻底凝固。
姜尘感到自己的生命像被打开了一个无形的闸口,鲜血化作墨汁,疯狂涌向那本子的“护”字念头!那本子封面上的“写字”二字光芒暴胀,刺得他眼睛都睁不开!一本虚幻的、巨大的、由暗金色光线交织成的书册光影在他和蔡琰头顶一闪而逝!
嗤啦——!
一声如同厚布被利刃强行撕开的闷响!
一道薄薄的、闪烁着微弱淡金色光晕的、半透明的屏障,像一个突然膨胀的无形气泡,猛地出现在姜尘和蔡琰身前!屏障不大,堪堪罩住两人身体,表面不断荡漾着水波般的光晕涟漪,脆弱得如同孩童吹出的肥皂泡,上面布满了龟裂般的黯淡光影裂痕,仿佛随时会碎裂。
然而——
噗嗤!
黄巾大汉那柄力沉势猛、足以劈开木案的利斧,狠狠斩在这层薄薄的光幕上!
预想中摧枯拉朽、血肉横飞的场面并未出现!那闪烁着淡金、布满裂痕的虚幻屏障如同世间最坚韧的胶质,深深“吸”住了锋利的斧刃!斧刃距离姜尘惊恐放大的瞳孔,仅仅寸许!
巨大的反震力传来,震得那魁梧大汉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淋漓!斧头像劈进了一堵滑不留手、又坚韧无匹的水银墙壁,力量诡异地被卸掉、分散、吞噬!
“什么鬼东西?!”黄巾魁汉惊骇咆哮,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难以置信的恐惧。他拼尽全力想抽回斧头,但那光罩仿佛带着粘性,牢牢吸住了斧刃!
“呃啊!”姜尘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如同肺叶被生生扯出。他感到自己整个人都被钉在了地上!左肩骨裂的剧痛在此刻加倍汹涌地袭来,几乎让他晕厥!更恐怖的是,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周身的力气、热量、乃至某种……勃勃的生命本源,正被那本按在“写字本”上的手掌疯狂抽吸!身体飞速变得冰凉、虚弱,视野开始发黑,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如同擂鼓。那不是错觉,是生命力在肉眼可见地流逝!
那吸住了斧刃的“墨盾”,是以燃烧他的命元为代价!
蔡琰倒在姜尘怀里,被这突兀出现的异象惊呆了。她离得最近,清晰地感受到了那屏障出现瞬间姜尘身体的猛烈抽搐,以及他瞬间煞白如纸、汗出如浆的面孔。她甚至能看到他按住那本诡异发光之物的手掌周围,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那巨大的、濒死的代价让她瞬间明了——这救命的“屏障”,在吮吸他的命!
光罩在魁汉的怒吼和巨力拉扯下剧烈震颤,明灭不定,表面的裂痕疯狂蔓延!它在持续吞噬着姜尘的生命力,艰难维持着最后的防御,像一个即将碎裂的蛋壳!
“撑…住…”姜尘牙关紧咬,从齿缝里挤出两个颤抖的字。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血液被抽离的诡异空洞声。
就在光罩即将彻底崩溃、姜尘生命力油尽灯枯的瞬间——
嗤啦!
那本悬在二人身前的“墨盾”终于达到了极限,如同一个破碎的水晶球,砰然炸裂!无数淡金色的光点如同碎裂的星辰,四散湮灭!
光罩碎开时产生的最后一股诡异力量,像一道强力的无形波纹,狠狠推撞在黄巾魁汉的身上!
“啊——!”
魁汉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庞大的身躯竟被这股力量硬生生掀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在晾纸房角落那堆放满了晒干麻皮原料的竹篓上!篓筐散架,麻皮漫天飞舞!他手中那柄染血的斧头也脱手飞出,在地上打着旋儿滚远。
世界骤然安静了一瞬。
角落里一片狼藉。麻皮如同乱絮般簌簌落下。那魁汉撞得七荤八素,挣扎着想要爬起,惊恐地望着地上如同从血泊中捞出来的姜尘。刚才那诡异的景象和那瞬间击飞他的力量,远超他的理解,一种原始的、对未知力量的恐惧攫住了他,甚至暂时压过了杀掠的狂热。
“鬼!有妖法!”他嘶哑地怪叫一声,竟不敢再上前,手脚并用地向后退去,眼神里充满了惊疑不定,狼狈地混入身后涌入作坊、正疯狂抢夺物品和匠人的其他黄巾士兵中。
后院的烟火越发浓重,喊杀声、哭叫声、东西被砸碎的声音不绝于耳。只有这个黑暗的角落,短暂地形成了一片由恐惧和疑忌隔绝开的空隙。
姜尘的身体像被彻底抽空,软软地趴在冰冷的、满是血污的湿纸堆上,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左肩的剧痛依旧,但更可怕的是那源自灵魂深处的巨大空虚感。他只觉得生命在飞快地离自己远去,每一次喘息都带着铁锈的味道。
“姜郎!姜郎!”蔡琰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她的衣裙被扯破,额角也磕破了皮,渗出殷红的血丝。但她完全不顾自己,第一时间扑到姜尘身边。看着他那张毫无血色、气若游丝的脸,还有左肩那汩汩流出的鲜血,她眼中强忍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撑着!撑着!”她颤抖着,撕下自己裙摆相对完好的内衬,想要为姜尘堵住肩上的伤口。那温热的血浸透了麻布,也染红了她素白的手指。她用力按压,动作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和决绝。
姜尘的视线模糊。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那本滚落在几步之外、沾满泥泞血污的本子。它静静地躺在地上,暗金色的“写字”二字早已敛去所有光芒,只剩下一种比夜色更深沉、更令人不安的暗红,仿佛凝固了之前那惊鸿一瞥的疯狂吞噬。
而在那本子旁边,一页沾染了同样血污、材质奇特的暗黄色残纸,不知何时从散落的麻皮和杂物中露出一角。纸上隐约可见褪色的墨迹绘着奇诡的符文和密密麻麻的小字残篇。
姜尘的目光扫过那页残纸的刹那,脑海如同被无形的针狠狠刺了一下!一个古老的、带着冰冷异域气息的符文字形如同烙印,瞬间印入他混乱的意念深处:
《太平……》
他只模糊辨认出这两个字,后面还有残缺的字影如鬼画符般扭曲。一股冰冷、躁动、仿佛蕴含着万千呼号与混乱信仰的气息,从那页纸上扑面而来,让他本就虚弱不堪的意识如坠冰窟!
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黑暗终于彻底淹没了姜尘最后的意识。
“……太平……”一个极其模糊的声音在他坠入无底深渊前响起,不知是他自己的呢喃,还是那页残纸深处传来的诡异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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