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的自由市场,像个刚睡醒的巨人,带着满身烟火气在晨光里舒展。
李明(李铭)揣着十块钱,混在挎菜篮子的人群里,眼睛有点不够用。青石板路被露水打湿,踩上去咯吱响,路边的排水沟里漂着烂菜叶和鱼鳞,空气里拧着一股复杂的味道——鱼腥气裹着猪肉的油香,新摘的黄瓜带着土腥,还有远处早点摊飘来的油条味,比2025年超市里标准化的“生鲜区气味”要蛮横得多。
他今天想改善伙食。中奖的八万块藏在床板下,不敢露富,但买斤肉的钱还是有的。穿越过来这些天,顿顿是咸菜配馒头,嘴里早就淡出鸟了。
肉摊在市场最里头,老板是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围裙上的油垢亮得能照见人影。案桌上的猪肉泛着新鲜的粉红,排骨剁得整整齐齐,苍蝇在肉案子上方盘旋,被老板时不时挥起的蒲扇赶得嗡嗡叫。
“要多少?”老板操着一口带口音的沪语,手里的砍刀“啪”地拍在案板上,震得旁边的秤砣都跳了跳。
“来一斤五花肉。”李明指着那块肥瘦相间的肉,想起2025年超市里的冷鲜肉,裹着保鲜膜,标着精确到克的重量,哪见过这般带着血丝、还在微微颤动的生猛。
老板手起刀落,肉“咚”地落在秤盘里。他麻利地移动秤砣,眼睛眯成一条缝,看了看秤星,又掂了掂秤杆:“一斤二两,算你一斤的钱,凑个整!”
李明心里咯噔一下。他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但2025年的生活让他对“计量”有种本能的敏感——超市的电子秤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外卖少送一双筷子都能投诉。他盯着那杆老旧的杆秤,秤砣是个锈迹斑斑的铁疙瘩,秤杆上的星点密密麻麻,看得人眼晕。
“老板,我看这秤……好像没到一斤吧?”他蹲下身,想看得仔细点。
“你个小年轻懂个屁!”老板把眼一瞪,蒲扇往秤杆上一拍,“老主顾都知道我王屠户的秤,足斤足两!不信你自己看!”
李明还真没看懂。杆秤这东西,他只在爷爷老照片里见过。他皱着眉,指尖无意识地摸向裤兜——那里揣着他从2025年带来的旧手机,屏幕裂了道缝,昨晚充了半小时(用仓库里偷接的电线,系统提示“违规充电,扣1积分”),现在只剩10%的电,像只苟延残喘的蝉。
一个念头突然冒出来:拍下来。
2025年买水果时,他见过老太太用手机拍电子秤,说“留个证据”。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掏出手机,按亮屏幕。黑屏亮起的瞬间,周围突然静了静——九十年代的市场里,这巴掌大的发光小盒子,比王屠户的砍刀还扎眼。
“这啥玩意儿?”旁边卖青菜的大妈探过头,手里的水瓢都忘了放下。
王屠户也愣了,盯着那亮闪闪的屏幕:“你拿个小镜子照啥?”
李明没工夫解释。他快速点开相机,镜头对准秤盘和秤星,“咔嚓”一声,快门声在嘈杂的市场里显得格外清脆。照片里,秤砣明显压得秤杆往上翘,秤星的位置确实离“一斤”还差着截——他虽然看不懂杆秤,但这视觉上的失衡骗不了人。
“你个小赤佬耍花样!”王屠户反应过来,蒲扇指着他的鼻子就骂,“买个肉还拍来拍去,是不是来找茬的?”他伸手就要抢手机,“这破盒子能当饭吃?我看你是欠揍!”
李明往后一躲,手机紧紧攥在手里。这是他和2025年唯一的联系,屏幕壁纸还是他出发前拍的上海夜景,绝不能被抢。“我没找茬,”他梗着脖子,把手机往身后藏,“你这秤确实不够,我拍下来……留着自己看不行吗?”
“看个屁!”王屠户气得脸红脖子粗,周围已经围了几个看热闹的,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老王的秤是有点猫腻……”“这小伙子拿的啥?还能拍照?”
就在这时,脑海里的系统音响了,带着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雀跃:【触发支线任务“科技碾压·原始计量对抗”:使用2025年电子设备(手机)对90年代杆秤猫腻进行留证,成功震慑目标(王屠户),即可获得奖励:积分30点 “基础杆秤识别指南”。】
李明心里有了底。他没再和王屠户吵,只是举着手机,慢悠悠地说:“这东西叫手机,能存照片,能把你这秤拍下来,拿给市场管理处的人看——他们总认识秤吧?”
这话是瞎编的,他根本不知道这年代有没有“市场管理处”。但王屠户的脸色明显变了。他打量着李明手里的“小盒子”,又看看周围看热闹的眼神,气焰矮了半截。谁也说不准这发光的玩意儿是不是“上面来检查的新工具”。
“行了行了,”王屠户悻悻地别过脸,从案桌上切下一小块肉,扔进秤盘,“算我倒霉!再给你添点,够了吧?”
李明看着秤杆明显沉下去一截,这才收起手机,按灭屏幕——得省着点电。他付了钱,拎着那块五花肉,感觉手里沉甸甸的,不止是肉的重量。
走出肉摊老远,还能听到王屠户在背后骂:“小赤佬耍花样!那破盒子能顶饭吃?”
周围的目光还黏在他背上,像带着温度的针。卖鸡蛋的大爷咂嘴:“那小盒子是啥宝贝?比彩电还亮。”穿的确良衬衫的年轻人好奇:“能打电话不?”
李明加快脚步,心里突然有点烦躁。
这手机,是他和2025年唯一的联系,却也是这个时代最扎眼的“异类”。在仓库里,工友们以为是“洋鬼子的玩具”;在市场里,小贩把它当成“耍花样的工具”。他甚至不敢在人前多按几次快门,怕被当成特务,或者疯子。
他拎着肉,拐进一条僻静的巷弄。巷子里堆着几个垃圾桶,苍蝇嗡嗡作响。他靠在斑驳的砖墙上,掏出手机,指尖摩挲着裂了缝的屏幕。壁纸还是2025年拍的上海夜景,陆家嘴的灯火像一片倒悬的星海。
这里不是属于手机的世界。
他突然无比强烈地想去一个地方——一个没人认识手机,没人会因为他掏出发光的小盒子就指指点点的地方。一个足够远,足够陌生,能让他暂时忘掉“穿越者”身份的地方。
他摸了摸内兜,那张西罗西亚旅行团的宣传单还在,边角被汗水浸得更皱了。上面的雪原牧场照片,在阳光下泛着白,像一片能吞噬所有喧嚣的寂静。
西罗西亚。
那个在系统里显示“90年代末尚处和平”的东欧国家,那个地图上遥远得像在另一个星球的地方。
李明握紧手机,指关节泛白。也许在那里,没人会问“这小盒子是什么”,没人会因为他的“不一样”而投来异样的目光。也许在那里,他能像个普通人一样,看看雪,吹吹风,让这颗穿越时空的心,稍微喘口气。
他拎着五花肉,脚步轻快地往筒子楼走。路过废品站时,他瞥见角落里堆着几个空酒瓶,突然想起系统奖励的“基础杆秤识别指南”——原来秤杆上的星点,一点代表一两,两点并排是半斤,秤砣越往外,重量越足。
“呵,”他低声笑了,“还真不如手机拍照来得直接。”
巷口的阳光正好,照在他拎着的五花肉上,泛着油光。他抬头望了望天,90年代的云彩慢悠悠地飘着,不像2025年的云,总被写字楼的玻璃切成碎片。
去西罗西亚的念头,像颗种子,在心里扎了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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