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油灯的灯芯“噼啪”爆开一朵小小的火花。
光焰摇曳,将林正德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映照得一片滚烫的赤红。他的视线,死死钉在儿子铺开的那张纸上。
那不是纸。
那是通往金山银海的舆图。
“爹,您看。”
林默的声音很平稳,与父亲外露的激动形成了鲜明对比。他的手指,在图纸上轻轻划过,仿佛在描摹一个已经存在的帝国。
“市面上的皂角,一块要价百文,寻常人家一年都未必舍得用上一块。更何况,那东西去污勉强,洗完的衣物,总带着一股子洗不掉的涩味。”
他顿了顿,声音里透着一股洞悉一切的自信。
“我们的新皂,成本,五文。”
林正德的呼吸猛地一滞,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售价,三十文。”
林默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林正德的心口。
三十文!
这个价格,足以让全城九成的百姓,都用得起这过去只有富贵人家才舍得消费的“洋胰子”!
他仿佛已经能听见,那无数铜钱、银元碰撞在一起,汇成河流,朝着林家奔涌而来的哗哗声响。
那声音,比世上任何乐曲都要动听。
“默儿……”林正德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
他这一辈子,走南闯北,自认见过大钱,经过大事。可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几近沸腾。
这哪里是生意!
这是在凭空造一座金山!
被儿子彻底点燃的雄心,烧尽了他心中最后一丝顾虑。
“干!”
一个字,从林正德牙缝里迸出。他猛地一掌拍在桌上,震得油灯都跳了一跳。
“就照你说的办!”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林正德便将分家时到手的那座老宅地契,揣进了怀里,径直走向了城里最大的“通汇钱庄”。
没有丝毫犹豫,他以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决绝,将祖产抵押,换来了两千块白花花的现大洋。
钱一到手,林正德的行事风格,便展现出了老江湖的雷厉风行。
他没有去市面上招摇,而是亲自登门,寻了几个沾亲带故,日子过得紧巴的远房族人。都是老实本分,知根知底的,这种要命的关头,家人,总比外人来得可靠。
接着,他便揣着林默连夜写下的清单,一个人,一辆不起眼的骡车,开始在城里城外那些偏僻的铺子和黑市里打转。
烧碱、石灰、牛油、猪膏……
这些东西,单拎出来,都是些不起眼的玩意儿。可一旦按照清单上的数量,秘密地、大量地汇集到一处,就成了一份足以引来杀身之祸的秘密。
与此同时,林默则坐上了前往省城的火车。
他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衙门。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在这个时代,技术本身并不值钱,能让技术变得值钱的,是一张纸。
一张盖着官府大印的纸。
专利!
尽管这个时代的大清专利法形同虚设,但只要能拿到工商部颁发的那份文书,就等于给“洁净”皂穿上了一层官皮。
这层皮,在前期,足以吓退九成九的跟风者和觊觎者。
凭借着远超这个时代的法律知识,以及几番恰到好处的“打点”,半个月后,当林默再次回到安庆时,怀里已经多了一份盖着“大清工商部”鲜红印章的专利文书。
万事俱备。
林家后院,一间原本用来堆放杂物的偏院,被悄然清空。几台构造简单的机器被搬了进去,日夜不停地发出沉闷的轰鸣。
那声音被高高的院墙阻隔,化作了邻里耳中,微不足道的嗡嗡声。
一块块色泽温润,散发着淡淡清香的肥皂,在仓库的货架上,被整齐地码放起来,静静等待着一鸣惊人的那天。
纸,终究包不住火。
林家分家出来的这一脉,放着到手的肥田不去耕种,反而关起门来“不务正业”,叮叮当当地搞些谁也看不懂的玩意儿。
这消息,很快便传到了林家主家那边。
一次家族旬会之上,林正德那位在主家备受器重,掌管着家族米行的堂兄林文,端着茶盏,当着一众族人的面,轻飘飘地开了口。
那语气,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
“我那位正德叔,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放着马上就要涨价的地皮不去捂着,偏要去学那些洋人,弄什么涂涂抹抹的胰子。”
他撇了撇嘴,发出一声嗤笑。
“简直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自甘堕落,把我们林家百年的脸面,都给丢尽了!”
“文哥说的是,好好的正经营生不做,非要当个不入流的匠人。”
“听说把老宅都抵了,真是疯了!”
周围的族人立刻随声附和,看向林正德的眼神里,充满了鄙夷、不解,还有一丝幸灾乐祸。
对此,林正德只是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
他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只是那微微勾起的嘴角,泄露了他此刻的真实心情。
他知道。
用不了多久。
这满堂的所谓族人,就会明白,他们眼中那不值一提的“芝麻”,究竟是何等惊天动地的财富。
而他们,连闻一闻香味的资格,都不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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