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精神识海中,那张【新式肥皂改良配方】的图纸正静静悬浮,每一个字符,每一道工序,都化作金色的烙印,深刻入魂。
他退出了识海。
现实中,他依旧是那个林家分家的二少爷。
再惊世骇俗的技术,若无资本与人力的催化,终究只是一场镜花水月。他需要钱,需要人,更需要一个能为他遮风挡雨的靠山。
而这一切,都绕不开一个人——他的父亲,林正德。
是夜,书房。
烛火跳动,在紫檀木的书架上投下摇曳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上等烟草与旧书卷混合的、令人心安的味道。
林正德刚刚因为城南那块地皮价格疯涨而宴请了几个老友,此刻正满面红光,心情极佳。他捏着一杆铜嘴旱烟锅,慢悠悠地填着烟丝,眼角的皱纹里都盛满了笑意。
“默儿,这么晚了,还不去歇息?”
林默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
他走到书桌前,烛光将他年轻而又平静的脸庞映照得轮廓分明。
“爹,我想跟您谈一笔生意。”
林正德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哈哈一笑:“怎么,我们林家的小财神,又有什么高见了?”
他显然还沉浸在地皮升值的巨大喜悦中,只当儿子是来锦上添花。
林默没有笑。
他的神情异常严肃,目光直视着父亲,一字一句,清晰地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
他要动用家中仅剩的五百银元,去采购一批在外人看来“稀奇古怪”的化工原料,尝试制作一种“新式胰子”。
书房里的空气,随着林默的叙述,一点点冷却下来。
林正德脸上的笑容,也一分分地收敛,消失。
他将填好的烟锅凑到烛火上,深深地点燃,猛吸了一大口。
“呼——”
浓重的白烟从他口鼻中喷涌而出,像一团散不开的愁云,缭绕在他那张写满了费解与困惑的脸上。烟雾背后,他的眉头已经拧成了一个疙瘩。
“默儿,你这是何意?”
林正德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被忤逆的愠怒。
“我们林家靠着那块地,如今在省城也算是数得上号的富户了。你为何放着安稳日子不过,要去折腾什么胰子?那玩意儿,能有几个赚头?”
在他的认知里,儿子上次的成功,是靠着神鬼莫测的“先知”之能,精准地抓住了时代脉搏。
这才是林家该走的路。
是站在高处,俯瞰风云,去做那些一本万利,动辄搅动一城风雨的大买卖。
而不是回过头去,弯腰捡拾那些市井小民才会争抢的,蝇头小利。
“爹,投机生意,终究是镜花水月,根基不稳。”
林默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风口之上,猪都能飞起来。可风停了,摔死的也还是猪。唯有这人人需要,家家必备的实业,才是我们林家真正的万年基石。”
他迎着父亲审视的目光,再次加重了语气。
“您信我,我这次做的东西,绝非凡品。”
林正德沉默了。
他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儿子。
那双眼睛,太镇定了,镇定得可怕。那里面没有少年人的冲动与幻想,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自信,仿佛世间万物,过去未来,都在他的洞察之中。
这种眼神,他见过一次。
就是那次,儿子让他倾家荡产,也要买下城南那片荒地的时候。
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
许久,林正德将滚烫的烟锅在桌角重重一磕,熄灭了所有的火星与犹豫。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推到了林默面前。
钱袋落在桌面,发出一声闷响。
“好!”
林正德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赌徒般的决绝。
“爹就再信你一次!这钱你拿去,想怎么做,就放手去做!”
有了父亲的支持,林…
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便从这声闷响开始,撬动了第一块基石。
林默立刻行动起来。
为了绝对保密,他没有动用家中任何一个下人。
第二天,省城的街头多了一个不起眼的身影。他头戴一顶压得很低的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身上那件半新不旧的短褂,让他完美地融入了市井的人流之中。
他穿梭于各大药铺,以及几家专做洋人生意的、极为隐秘的洋行之间。
烧碱、石灰、牛油、椰子油、棕榈油……
大量的原料,被他化整为零,分批次,通过不同的渠道,悄无声息地运回了林家。
后院,那间堆放杂物,早已废弃多年的柴房,成了他的圣地。
他亲自清扫,搬运,将一应瓶瓶罐罐,锅炉天平,布置成了一间简陋到寒酸的临时实验室。
接下来的三天。
林默将自己,彻底锁死在了这间柴房里。
他如同一位最虔诚的信徒,严格遵循着脑海中那份神授的配方。
皂化反应的温度,必须精确到每一个刻度。
油脂与烧碱的配比,不能有毫厘之差。
搅拌的时长,静置的火候,每一步,他都做得一丝不苟,仿佛在雕琢一件传世的艺术品。
三天后的傍晚。
夕阳的余晖,将院子里的青石板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吱呀——”
柴房的门,开了。
林默走了出来。
他满身疲惫,眼眶深陷,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是有两团火焰在燃烧。
他的手中,郑重地捧着一块被干净白布精心包裹的东西。
他将父母请到后院。
“爹,娘,让你们看个宝贝。”他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微微有些沙哑。
林正-正德与妻子王秀莲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好奇。
在二人的注视下,林默深吸一口气,缓缓地,一层层地,揭开了白布。
一块洁白如玉,方方正正的固体,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
它通体温润,质地细腻,在夕阳下泛着一层柔和的光泽,仿佛一块上好的羊脂美玉。一股淡淡的、极为清雅的茉莉花香,从上面散发出来,沁人心脾。
这东西的“颜值”,瞬间就秒杀了市面上所有灰黑色的皂角,以及那些达官贵妇才能用得起的、颜色暗沉的昂贵香胰子。
“默儿,这……可真好看。”
母亲王秀莲是女人,天生对这种精致美丽的东西没有抵抗力,忍不住伸出手,想要触摸一下。
林默却将手一收。
“娘,好看,只是它最不起眼的优点。”
他没有过多解释,行动,才是最好的证明。
他转身,端来一盆早已准备好的脏水,水面上,漂着一层肉眼可见的、厚厚的油污。他又取来一块抹布,那抹布上沾满了厨房灶台积攒下来的、早已凝固成黑黄色的油垢,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油哈味。
他将抹布,扔进了盆里。
随后,他拿起那块新式肥皂,在水中浸湿,然后在抹布上,不轻不重地来回搓了几下。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原本死气沉沉的油污之水,仿佛被注入了生命,瞬间涌起了大量丰富、绵密而又洁白的泡沫!
那些凝固在抹布纤维深处的,顽固的油垢,在接触到泡沫的瞬间,就像是冰雪遇到了烈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分解、被剥离!
林默只是随意地搓洗了十几下,便将抹布捞出,用一旁的清水冲净。
那块原本油腻肮脏,几乎看不出本色的抹布,此刻,竟变得洁白如新!
不,比新的还要干净!
一股清新的茉莉花香,彻底取代了原先的油哈味,在黄昏的空气中,悄然弥漫。
王秀莲下意识地捂住了嘴,一双美目中,写满了无法理解的震撼。
而一旁的林正德,这位跑了半辈子商队,自诩见多识广的男人,此刻,却像是被一道天雷劈中了。
他的身体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的目光,死死地,死死地盯着那块焕然一新的抹布,又猛地转向儿子手中那块神奇的、白玉般的肥皂。
他的双目,一点点瞪大,瞳孔剧烈地收缩!
他看到了!
他看到的不是一块抹布变干净了!
他看到了省城里成千上万的家庭主妇,为了这神物而疯狂!
他看到了无数的商铺,争抢着要贩卖这东西!
他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元,像潮水一样,不,是像山崩海啸一样,朝着林家汹涌而来!
他的呼吸,变得无比粗重,胸膛剧烈地起伏。
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冲上了头顶!
他一把从儿子手中抢过那块肥皂,那动作,粗暴得像是在抢夺一件绝世珍宝!
他翻来覆去地看,用粗糙的手指摩挲着那光滑的表面,嘴里不受控制地喃喃自语:
“这……这怎么可能……去污竟能……如此轻易……”
“这……这……”
他猛地抬起头,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再没有一丝一毫的疑惑与不解,取而代之的,是火山爆发般的狂热与震撼!
他看着林默,像是看着一尊下凡的神祇,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嘶吼了出来:
“这不是胰子!”
“这不是胰子!!”
“这是点石成金的仙术啊!!!”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儿子口中那“颠覆市场”的潜力,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对儿子的计划,再无半分怀疑。
剩下的,只有绝对的,盲目的信任!
以及一颗被这泼天富贵,重新点燃的,渴望建功立业,光宗耀祖的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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