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晓岚那封“三风灌耳”的弹章终究没能砸出去。刘二驴的反击又快又刁钻——开封府“雍正严选咸菜户”们涕泪横流的万民感恩贴(控诉清流要抢他们三文钱买的太湖石咸菜缸)、茶馆里“忠勇伯水底斗龙王,纪御史岸上砸酱缸”的评书段子,如同两坨滚烫的泥巴,糊了清流们满身满脸。乾隆看着这些啼笑皆非的“证据”,再看看纪晓岚那份还没捂热的弹章,只批了句“清流言事,亦需体察民情”,便不了了之。纪大烟袋气得在值房连抽了三锅烟,烟灰缸都敲裂了。
刘二驴抱着他那愈发锃亮的“秤砣护身符”,在伯爵府里得意得直哼哼:“看见没?小和!民心!民心所向!咸菜缸子也能当炮弹!纪大烟袋那点墨水,不够咱一口唾沫淹的!”
和珅脸上堆着笑,心里却门儿清:这次能赢,全靠伯爷的歪打正着和皇上看乐子的心态。但他更清楚,纪晓岚绝不会善罢甘休,清流最擅长的就是在“文华雅事”上做文章!他得给伯爷这块“秤砣”,镀上一层更闪亮的金粉!
机会很快来了。乾隆帝为彰显文治,下旨在西苑太液池畔举办“琼林雅集”,邀翰林学士、京城名流吟诗作赋,共襄盛世。刘二驴作为“歪风观察使”兼“听风定乾坤”的功臣,也在受邀之列。
消息传到伯爵府,刘二驴正蹲在院子角落研究新买的蛐蛐儿,闻言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去不去!那帮酸秀才念经,俺听着就脑壳疼!有那功夫,不如听咱家‘金翅大将军’(蛐蛐)唱两嗓子!”
和珅赶紧凑过来:“伯爷!去!必须去!这可是天大的露脸机会!纪晓岚肯定憋着坏要在文采上压您一头!咱不能怂!您想想,满堂都是‘之乎者也’,您要是突然掏出咱这‘秤砣神器’,当场赋诗一首…那效果!保管石破天惊!震得翰林院房梁上的灰都掉三斤!”
“作诗?俺?”刘二驴指着自己鼻子,“俺就会‘啊!夜壶!你真圆!’这种…上去丢人现眼?”
“哎哟我的伯爷!”和珅一脸“您太谦虚”的表情,“大道至简啊!您忘了您在河南那首‘啊!金汤!翻滚吧!’的千古绝唱了?那气势!那接地气!皇上都夸‘返璞归真’!咱们这次,就做一首‘秤砣诗’!用最朴实的语言,歌颂最深沉…的重量!保管独树一帜!气死那帮咬文嚼字的!”
刘二驴被忽悠得有点心动,主要是想到能把纪晓岚气歪鼻子。他挠挠头:“那…成!你说咋整?”
和珅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奴才给您打草稿!您记着:第一句要‘啊!’开头,显气势!第二句形容秤砣!第三句拔高!歌颂朝廷或者皇上!第四句…收尾要有响动!最好带个‘当!’!跟敲钟似的!余音绕梁!”
于是,在太液池畔,碧波荡漾,丝竹悠扬。翰林学士们摇头晃脑,吟诵着“太液芙蓉未央柳”、“盛世文章日月长”。乾隆坐在御座上,听得频频颔首,纪晓岚更是捻须微笑,一副文坛领袖的派头。
轮到刘二驴了。他深吸一口气,在满场或好奇、或鄙夷、或等着看笑话的目光中,一步三晃地走到场中。他先是从怀里郑重其事地掏出了那枚用黄绸子包裹得像个特大号窝窝头的铁秤砣,“哐当”一声,摆在了铺着锦缎的案几上!声音在寂静的雅集上格外刺耳!
众人愕然!纪晓岚嘴角抽搐,强忍着没把烟袋掏出来。
刘二驴清了清嗓子,气沉丹田,对着秤砣,用他那标志性的破锣嗓子,声情并茂地嚎了起来:
“啊——!秤砣!(破音)”
“黑又硬!沉甸甸!(用力拍了拍,发出‘邦邦’声)”
“压稳了!大清的江山!(他张开双臂,做了个拥抱大地的动作)”
“当——!(他猛地用拳头锤了一下秤砣,发出震耳欲聋的金属回响!)万万年——!!!”
“…………”
死寂!绝对的死寂!
太液池的水仿佛都停止了流动。丝竹声断了。翰林学士们的下巴集体脱臼。连乾隆帝端着茶杯的手都僵在了半空,茶水差点洒出来。所有人都被这简单、粗暴、充满重量感和…噪音污染的诗作,震得灵魂出窍!
纪晓岚第一个反应过来,气得胡子直抖,指着刘二驴:“荒…荒谬!粗鄙!不堪入耳!有辱斯文!此等村言俚语,焉敢玷污琼林圣地?!皇上!此风断不可长啊!”
刘二驴脖子一梗,理直气壮:“咋了?俺这诗!字字实在!句句千斤!哪点比不上你们那‘芙蓉柳’?皇上都说了要‘返璞归真’!俺这是最真的‘真’!比真金还真!还有这‘当!’!多带劲!比你们蚊子哼哼强多了!”
乾隆看着刘二驴那副“俺是文化先锋”的倔驴样,再看看纪晓岚气得发紫的脸,再回味一下那“当!万万年!”的余音…他强忍着爆笑的冲动,嘴角抽动了几下,突然抚掌:
“好!好一个‘当!万万年!’虽词句质朴,然气势雄浑,掷地有声!忠勇伯此诗,返璞归真,别开生面!当为此次雅集…最重之音!”他特意加重了“重”字,眼神瞟过那枚秤砣。
皇上金口一开,风向立转!几个机灵的官员立刻跟着拍马:“妙!妙极!听之如黄钟大吕!”“返璞归真!大道至简!忠勇伯大才!”“此‘秤砣体’,必将开一代新风!”
纪晓岚眼前一黑,差点背过气去!看着刘二驴抱着秤砣得意洋洋的样子,他一口老血憋在喉咙里。文斗!自己竟在文斗上输给了这头抱秤砣的驴?!耻辱!奇耻大辱!
“秤砣体”火了!一夜之间,京城文坛掀起一股“返璞归真”的歪风。茶馆酒肆里,模仿者层出不穷:“啊!夜壶!你真圆!”、“当!碎了也不冤!”…虽然粗鄙,却透着股诡异的生命力。刘二驴“歪风诗宗”的名号不胫而走。
纪晓岚在都察院值房里,对着袅袅青烟,眼神阴鸷得能滴出墨来。文斗不行?那就来场更狠的!他想起即将到来的恩科会试。这可是清流的命根子!若能在贡院这神圣之地,让刘二驴和他那“秤砣”彻底出个大丑…
一个毒计浮上心头。他铺开信笺,嘴角噙着冷笑,开始给几位担任今科会试同考的清流心腹写信。内容极其冠冕堂皇:“…今有‘秤砣体’流布市井,语近俚俗,恐惑学子心志,坏文坛清流…诸公监考之时,当明察秋毫!若有学子答卷,字里行间,沾染此等‘当!’、‘啊!’俗腔,或效忠勇伯‘返璞’之态,行文粗疏者…无论立意高低,皆可视作文风不正,立予黜落!以正视听!”
他这是要在科举的源头,给刘二驴的“秤砣体”打上“歪风邪气”的标签!让天下学子知道,学刘二驴,功名无望!彻底斩断这“歪风”的根基!同时,也是挖个大坑——只要刘二驴或者和他亲近的人(比如和珅推荐的某些捐官子弟)敢在贡院附近晃悠,甚至只要出现一个写了“当!”的考生,他就有理由发难,弹劾刘二驴“以邪说蛊惑士子,扰乱抡才大典”!
信件送出,纪晓岚仿佛看到刘二驴那“秤砣诗宗”的招牌在贡院门口被砸得粉碎的场景。他惬意地吸了口烟:“刘二驴,贡院森严,笔墨无声,看你这‘当!’还如何响得起来!”
纪晓岚的密信前脚送出,后脚抄件就摆在了和珅案头——伯爵府在驿站和清流圈子里的“顺风耳”早已织成了一张无形的网。
“好毒的计!想断咱们的‘文脉’?”和珅小眼睛里寒光一闪,“伯爷!纪大烟袋这是要刨咱的‘秤砣文化’根基!想让天下读书人视您为‘功名毒药’!此计甚毒!”
刘二驴抱着秤砣,一脸无所谓:“断就断呗!俺又不靠教人写‘当!’吃饭!那些秀才爱考不考!”
“伯爷!不能这么想!”和珅急了,“他这不是冲着诗来的!是冲着您这个人来的!只要贡院里有半点风吹草动,他就能把屎盆子扣您头上!说您‘歪风’吹进了圣人门墙!这罪名…可大可小!搞不好您这‘歪风观察使’都得被皇上收了秤砣!”
刘二驴一听要收秤砣,顿时急了:“那咋办?咱又不能冲进贡院把考生嘴都堵上!”
“堵不上嘴…咱可以让他们‘听’不见啊!”和珅阴险一笑,计上心头,“他不是怕‘当!’吗?咱给他弄点更响的!让整个贡院…只剩下一种声音!”
他凑近刘二驴,压低声音,语速飞快:“奴才在户部管账,经手各省解送贡院的号舍修缮银子…其中一项,是给每位受卷官、誊录官配备新的…算盘!往年都是普通木算盘,动静不大。今年…奴才提议,为了彰显朝廷重视、体现‘大道至简、效率为先’的新气象,所有算盘一律升级!换成…金丝楠木框、黄铜包角、算珠加厚镀铜的——‘金声玉振高效算盘’!这算盘,手指一拨,动静可比普通算盘响三倍!几百把一起在贡院拨起来…”
和珅做了个“山呼海啸”的手势:“…那就是一片金戈铁马!惊涛拍岸!保管盖过一切‘当!’啊‘啊!’的杂音!考生们别说写‘秤砣体’,就是写圣贤文章,也得被震得脑瓜子嗡嗡的!纪晓岚想抓‘歪风’?让他抓耳挠腮也听不清!咱这招,叫‘金算盘镇场,歪风倒灌清流耳’!”
刘二驴听得目瞪口呆,随即拍腿狂笑:“高!实在是高!小和你他娘真是个人才!比俺家‘金翅大将军’还能叫!就这么办!算盘钱…从咱伯爵府账上支!务必让贡院里的算盘声…响彻云霄!”
恩科会试,贡院森严。
卯时正刻,龙门大开,数千学子怀揣梦想,鱼贯而入,肃然无声。受卷官、誊录官各就各位。纪晓岚作为副主考之一,端坐明远楼,目光如鹰隼隼隼隼,扫视着下方密密麻麻的号舍,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他的耳力极好,自信任何一丝“当!”、“啊!”的异响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开考——!”炮响三声。
学子们提笔蘸墨,一片寂静中只闻落笔沙沙。
纪晓岚凝神谛听。
就在这时——
“哗啦啦啦——噼里啪啦——叮叮当当——!”
如同平地炸起一片惊雷!不是一声,不是两声,而是从贡院各个誊录房、对读所、乃至受卷处同时爆发出的、几百把“金声玉振高效算盘”的合奏!那声音,金铁交鸣,珠玉碰撞,密集如骤雨打芭蕉,洪亮似钱塘潮涌!瞬间将整个贡院淹没在一片震耳欲聋的金属声浪海洋里!
“嗯?”纪晓岚猛地坐直!这动静?!算盘?怎么这么响?!他下意识看向旁边的誊录处,只见里面的官员手指翻飞,算珠在铜框里剧烈碰撞,发出刺耳的“哗啦噼啪”声!
沙沙的落笔声被彻底盖过!号舍里的考生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算盘交响乐”震懵了!有的笔尖滴墨污染了卷面,有的思路被打断,有的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岂有此理!”纪晓岚大怒,拍案而起,“算盘怎会如此喧哗?成何体统?!”他正要派人去查问。
旁边一个户部派来的受卷官(和珅心腹)立刻起身,一脸“为朝廷着想”的严肃:“纪大人息怒!此乃户部为提升会试誊录效率,特批更换的新式‘金声玉振高效算盘’!此盘珠大框硬,声响虽巨,然拨珠更稳,计数更快!且此声洪亮,正可警醒誊录诸公,不敢懈怠分毫!亦是彰显我朝抡才大典之庄严气象!实乃…大道至简,返璞归真之举啊!”他最后一句,模仿的是刘二驴的口吻。
“你…!”纪晓岚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那官员,再看看楼下号舍里痛苦不堪、思路全无的考生,听着耳边那山呼海啸般的“算盘重金属摇滚乐”…他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咙!
大道至简?!返璞归真?!这分明是噪音污染!是刘二驴那块“秤砣”隔空砸进贡院的金戈铁马!
他想抓“秤砣体”?在这片能把人震成脑震荡的声浪里,就算有考生敢写“当!”,声音也传不到他耳朵里了!他甚至看到远处号舍里,一个考生大概被吵得实在受不了,对着试卷无声地张大嘴做了个“啊——!”的口型,随即被震得抱着脑袋撞墙…
“噗——!”纪晓岚再也忍不住,一口老血喷在了面前那份准备记录“歪风”的考生名册上!眼前一黑,直挺挺向后倒去!耳边最后回荡的,依旧是那连绵不绝、震耳欲聋的——
哗啦啦啦——噼里啪啦——叮叮当当——!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