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历史小说 > 痞子宰辅 > 第二章:阎王府的“贵宾”初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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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王府,活阎王的洞府。

我,刘二驴,顶着“献宝奇才”的帽子,被苏老太监像拎小鸡崽子一样拎了进来。

洗澡?差点被刷掉一层驴皮!

吃饭?连桌子都没资格舔!

正琢磨着能不能顺俩夜壶跑路……

四爷召见?!还问我对“老八一伙”怎么看?

我一个混赌坊的能怎么看?当然是当对头赌场干他娘的!

苏培盛那张万年“和气脸”,这会儿就跟刷了好几层冰碴子似的,又冷又硬。他挥了挥那只习惯性翘起的兰花指——这次幅度大了点,带着点明显的嫌弃劲儿,更像是在赶苍蝇。“带走。”声音尖细,不高,但能冻住空气。那“带”字,跟提着串臭咸鱼差不多意思。

四个刚才还杀气腾腾的护卫,此刻表情也是精彩纷呈。架着刘二驴的那两位,脸憋得比紫茄子还青,眼神飘忽,极力避免呼吸,手上力道倒是半点不含糊。说是“搀扶”,那架势更像是抬着一坨会移动的瘟疫,两条手臂伸得笔直,恨不得隔空操作。刘二驴屁股挨了那凶残一棍,痛得像是被生劈成了两半,根本站不直溜,整个人软趴趴地被提着胳膊,脚丫子离地半尺,悬空着,脚踝以下那只剩半截鞋帮的破鞋还在寒风中凄凉地晃荡着。他们像拖一块刚从茅坑捞起来的裹脚布,“拖死狗”似地把他一路“请”回了那座光是门口石狮子就比他家三代家当还值钱的雍亲王府——京城活阎王胤禛的老窝。

王府正门?想屁吃呢!别说刘二驴这种从泥坑里捞出来的货色,就是苏培盛这种有头有脸的大总管,平时进出也是走边上的侧门。刘二驴被几个壮汉直接塞进一个黑洞洞的小门洞,那门洞又矮又窄,他感觉自己像条被塞进下水道的臭抹布。

刚拐过几道高墙夹成的逼仄夹道,一个穿得还算体面、但眼神灵活得有点贼兮兮的小青年小跑着过来,离着七八步远就停住了,用袖子死死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对苏培盛请示:“总管……这位……‘爷’……您看如何安置?先、先‘拾掇拾掇’?味儿太冲了,怕熏着府里的……花花草草。”话里话外嫌弃得要死。

苏培盛连眼皮都懒得撩一下,言简意赅,每个字都跟冰豆子似的往外蹦:“后面,跨院。柴房边上。打几桶井水,拿把猪鬃刷,再弄点皂角粉。仔细‘涮涮’。”特别是那个“涮”字,咬得极重,感觉不是要给人洗澡,而是要给屠宰场的肥猪刮毛。

刘二驴一听,心里一哆嗦,不是怕水,是怕那把传说中的“猪鬃刷”!他在西市口混,听说过京城那些大澡堂子给犯了错的苦力搓澡,那硬毛刷子刷上去,能刮下一层皮肉来!他这点小身板……

很快,他就被提到一个极其偏僻、靠着高大柴禾垛的小院子里。院子里孤零零一口井,井口边放着两桶还冒着森森寒气的井水。旁边一个小板凳上,放着一块灰扑扑的、一看就极具磨砂效果的皂角疙瘩,还有一截一看就扎手、硬的能当钉板使唤的老猪鬃刷子!旁边站着两个虎背熊腰、面无表情的粗使婆子,那胳膊比他刘二驴的大腿还粗,看着就不像是来搞服务的。

一个婆子二话不说,上前薅住他那件陪伴多年的“战袍”油光棉袄,“刺啦”一声,干脆利落跟撕破布似的就把它从刘二驴身上扯了下来!动作熟练得像扒鸡毛。另一个手更快,“刷拉”一下,把他那条开裆的破单裤也扒到了脚脖子!冷风一激,刘二驴浑身鸡皮疙瘩爆起,冻得直打摆子。

“噗通!”

他被直接推搡进了盛满冰冷井水的木桶里。那井水刚从地底抽上来,凉得跟塞了冰块似的,刺激得他嗷一嗓子叫出来,感觉屁股的伤口被这冰水一激,更像是被撒了盐!

“噗——哗啦!”

一瓢冰水兜头盖脸就泼了下来!他呛得差点背过气去。

“噗——哗啦!”

又一瓢!

根本不容他喘口气。紧接着,那硬得能当锉刀使的猪鬃刷子,沾着皂角粉,“唰!唰!唰!”就跟给牲口刮粪似的,狠狠地在他背上、胸口、胳膊上刷了起来!力道之大,刘二驴感觉自己的皮肤像是放到了磨刀石上打磨,每一次摩擦都火辣辣地疼!特别是背上那块泥垢重灾区,婆子刷得格外起劲,疼得他龇牙咧嘴,鬼哭狼嚎:“哎哟!轻点!我的肉啊!不是泥!”

“闭嘴!老实点!”婆子一声低喝,跟敲破锣似的,刷得更狠了。

刘二驴就像一块被扔进泡菜坛子的腌萝卜,在冰冷的井水和硬毛刷的双重蹂躏下,翻滚着,哀嚎着,搓下了一层又一层的陈年“老泥卷”。洗了三遍!换了三桶冰水!皮都快搓掉了三层,全身皮肤红得像是刚拔了毛的猪皮,特别是屁股上挨棍子的地方,一碰就钻心地疼,那真是皮开肉不绽,红得发亮!直到那水总算透亮了,不再有墨汁般的黑水流下,两个婆子才像扔块破抹布一样,把他从桶里捞出来,丢给他一套不知道哪里翻出来的、布满了破洞、透着风、肥大得像面口袋的灰布短褂短裤,还有一双露出大脚趾、不知是哪个小厮淘汰下来的破布鞋。

“穿上!麻利点!别磨蹭!”婆子催促道。

刘二驴忍着痛,哆哆嗦嗦地套上这身“新装”,感觉四面透风,还不如他那件油光棉袄保暖。紧接着,他就被连推带搡地送进了一间比棺材大不了多少的小破屋。屋里除了墙角一堆散发着霉味的陈年稻草,就只剩下一只豁了口的夜壶——这玩意儿倒还算眼熟。

“老实待着!没吩咐不许出这门!”婆子在外面吼了一声,“哐当”一声落下了锁。

刘二驴一屁股瘫坐在冰冷的稻草堆上,屁股疼得他龇牙咧嘴,浑身冻得直哆嗦。天快擦黑了,折腾了大半天,从逃跑、钻车底、被逮、洗澡,一顿大刑伺候下来,他肚皮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跟瘪了的气球似的叽里咕噜乱叫。

“娘的……进了阎王殿,连口人饭都不给?”他心里叫苦连天。扒拉着那门缝往外瞧,天彻底黑透了,院子里黑灯瞎火的,只有远处院子有些许灯火。

正当他琢磨着是拆了那破夜壶当水碗,还是啃两口稻草充饥的时候,外面锁链响了。“咔嚓!”小门被推开一条缝,刚才那个尖刻的小管事探进来半个脑袋,手里居然拿着一个粗瓷大碗!碗里装着什么东西,隔着门缝都闻到了一股味道!

刘二驴眼睛瞬间亮了!饿狼似的扑到门边。

小管事把碗往门槛边地上一墩,发出“咚”的一声,一脸鄙夷,捏着鼻子尖声道:“喏!吃的!赶紧!吃了睡觉!别瞎琢磨!苏公公吩咐了,看着你点,你那些小动作收起来!”说完,像是多待一秒都会感染瘟疫似的,飞快地缩回脑袋,门又“哐当”关上,锁链哗啦啦重新锁好。

刘二驴激动地端起大碗凑到窗边微弱的天光下一看——心顿时凉了半截!这是啥?一碗看着黏糊糊、颜色灰扑扑、像是喂猪的泔水!仔细瞅瞅,里面隐约漂浮着几片烂菜叶子,还有一些不知名的、看着就不像肉的碎屑,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馊味和杂粮味的怪味直冲脑门!碗边上还豁了个口!

“操……真当喂猪啊!”刘二驴欲哭无泪,但肚子叫得更响了。人在屋檐下,不饿死最大。他捏着鼻子,用那只豁了口的碗,也顾不得许多,跟猪拱槽似的,稀里呼噜一顿猛吸溜!那味道……酸爽无比!他一边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往下咽,一边腹诽:“老子的骨头宝贝……就值一碗猪食?!早知如此,拿去跟张娘子换碗阳春面也好啊!”

饥寒交迫中,他蜷缩在发霉的稻草堆里,盘算着怎么脱身。顺那豁口夜壶?估计卖不了俩钱。撬窗户?窗户被钉死了。装死?这阎王府的人估计巴不得他真死……

正胡思乱想、昏昏欲睡之际,门外传来脚步声,很轻,停在门口。

钥匙轻响,锁链晃动。

门开了。

外面站着一个人,影影绰绰看不清脸,只看到蓝衣的轮廓,不是那两个粗壮婆子,也不是那个尖刻的小管事。

“刘二驴?”声音不高,带着点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居高临下。

“是……是我是我!小的刘二驴!”刘二驴一骨碌爬起来,也不知道是谁,点头哈腰,动作太猛扯着屁股伤,痛得他直吸冷气。

“随我来。”那人丢下三个字,转身就走。

刘二驴愣了一下,赶紧提着那宽大的破裤腰跟了出去,心里七上八下:这是要干嘛?是觉得猪食喂亏了要拉去补一刀?还是那位苏老太监想起他来了,想再拿他练练猪鬃刷子手艺?七拐八拐来到了一溜高大、气派的屋子前。其中一间窗户透着暖暖的黄光,看着就暖和又高贵,门口还站着两个手持包铁棍、目不斜视、煞气腾腾的护卫!跟白天抓他的那几位一个路数!刘二驴心肝又开始乱颤——这架势,屋里不是四爷还能是谁?!

带路的人也没禀报,轻轻推开外间的门,对着里面微微躬身。刘二驴被身后的一股轻柔(但无法抗拒)的力道一推,就踉踉跄跄地撞了进去!里面暖烘烘的,还带着一股好闻的、像是松树和檀香混合的味道。他一抬眼,差点晃瞎眼!

光线柔和而明亮。地上铺着厚厚的、看着就暖和的地毯,他脚底那点泥踩上去都觉得是亵渎。屋子中央有张铺着云锦的大书案,后面坐着一个人!

正是白天在车里的那位爷!雍亲王胤禛!

比起白天车底下那种隔着铁板的无形威压,此刻面对面,刘二驴差点腿一软当场跪下!四爷脱了白天的厚厚外氅,只穿了件玄青色常服,依旧坐得笔直,肩背像山一样沉稳,纹丝不动。他那张脸,在暖黄的烛光下反而显得更加轮廓分明,线条如刀刻斧削,薄唇紧抿,鼻梁高挺,最让人不敢直视的是那双眼睛!细长,深邃,眼神平静得如同一潭看不见底的千年寒冰池水,没有半点波澜,就那么直直地、居高临下地扫了过来。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既没有愤怒,也没有好奇,只有一种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冰冷平静,仿佛在看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东西。他身后的阴影里,似乎还垂手侍立着一个人影,静得如同雕像,多半是苏培盛。

刘二驴被这无声的威压逼得喘不过气,感觉自己在他眼里就是砧板上的一小块肉,随时可以捏碎。他浑身筛糠似的抖了起来,比白天挨揍还厉害,膝盖一软就想往下跪。

“不用跪了。”胤禛开口了,声音不高,低沉,清晰,依旧像寒冰相互敲击,听不出喜怒,却有一种穿透性的力量,直接敲在刘二驴的耳膜上。“站着说话。”简单的四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刘二驴刚弯到一半的膝盖僵住了,半蹲不蹲,姿势极其猥琐别扭,脸憋得通红,不敢再动,只能低着头,眼神盯着地毯上的花纹,感觉那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自己头顶心。

“听说,”胤禛的声音平稳无波,仿佛在谈论天气,“你,对市井之事,颇为了解?”

刘二驴脑子嗡嗡的,根本转不动,下意识地、结结巴巴地回道:“回……回王爷……小的……小的混西市口……十……十几年了……混个……混个温饱……”声音抖得像是破风箱。

胤禛那双寒冰般的眼睛在他脏兮兮的头发、冻得通红的耳朵、局促扭捏的光脚上慢慢扫过,似乎在确认这话的真实性。

难熬的沉默。屋子里只有蜡烛燃烧的细微噼啪声。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长。

终于,胤禛再次开口,抛出了一个炸弹般的问题,语气依旧平淡得像在问“吃了吗?”:

“那你……对老八一伙,怎么看?”

嗡——!!!

刘二驴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老八?允禩?那伙?夺嫡联盟?八爷党?!四爷这是在问他,怎么看那帮要跟你亲兄弟抢皇位的“哥几个”?他一个小混混,一个差点被当耗子打死、刚洗了脱皮澡、吃了猪食的玩意儿……王爷居然问他怎么看八爷党?!

巨大的惊恐像冰水一样从头浇下!这他妈是个送命题啊!怎么说?能怎么说?!八爷英俊潇洒人缘好?四爷听了怕不是直接让他变哑巴!八爷狼子野心不是东西?……可谁知道这冷面阎罗心里咋想的?万一人家兄弟情深呢?他一个外人嚼舌头根子?这不是找死吗?!刘二驴感觉自己又要晕过去了,喉咙干得冒烟,牙齿又开始疯狂打颤。

“咯噔咯噔……”细微又刺耳的磕牙声在寂静的屋里格外清晰。刘二驴恨不得找根针把自己舌头缝上!

胤禛依旧面无表情,眼神如古井无波。但旁边的阴影里,似乎传来一声极轻、又极其短促的吸气声——多半是苏培盛憋不住想笑又强行忍住的动静。

巨大的压力下,刘二驴那市井混混的生存逻辑强行覆盖了恐惧!就像平时在赌坊里遇到别的混混抢地盘、抢买卖!对!这就是一群不知死活,妄想抢阎王爷金山的王八蛋混混!

他猛地一咬牙,也顾不得啥敬语啥得体了,猛地抬起头,梗着脖子,用一种带着市井斗鸡似的狠劲儿,几乎是吼了出来:

“怎么看?!这帮……这帮不长眼的玩意儿!敢跟王爷您抢买卖!那就是……那就是对头赌场的臭龟孙!欠收拾!干他娘的!”

吼完了,刘二驴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啥!整个屋子死一般寂静!空气好像都凝固成了固体!烛光都似乎被他这一嗓子吓得不敢跳动!他清晰地看到胤禛那双寒潭般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一道如同实质的寒光,如同出鞘的匕首,“唰”地一下直射过来!冰冷、锐利、刺入骨髓!

完了!彻底完了!骂王爷的亲兄弟是臭龟孙?!还吼着干他娘的?!菜市口的刀片子都迫不及待要舔脖子了!刘二驴眼前一黑,万念俱灰,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戳爆的破气球,瘫软下去。这次是真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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