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兴县事了,刘二驴揣着搜刮来的大把银子、最重要的“暗语铁证”,带着已经蜕变成了“心腹账房兼狗头军师”的和珅,志得意满地回京。临走前,他拍了拍县令张景灏的肩膀:
“张大人!‘失察之罪,虽难尽免,然协办有功,亦堪嘉许’。本钦差会在折子里给你‘美言’几句的!永兴的‘民风教化’,就交给你了!记住!多组织百姓学习《雍正语录》!少看歪书!”
回京路上,刘二驴躺在铺了厚厚垫子的马车里,把玩着弘历给的玉佩,眯着眼睛盘算:
“嘿嘿,隆胖子…这回不把你塞进水泥夜壶里腌成酱菜,俺这‘御壶诗仙’的名号,就倒过来写!不过…得找个合适的机会…把这‘听风’得来的铁证,在皇上面前,好好‘吹吹风’…”他看了一眼正在小心翼翼整理账本的和珅,“小和啊!回去教你一招绝的!什么叫‘背刺的艺术’!看哥给你示范,怎么把权倾朝野的国舅爷…活活‘听’死!”
刘二驴的“钦差专列”一路颠簸北上,车厢里弥漫着银钱的铜臭味、和珅新搓澡巾的硫磺味以及刘二驴那难以言喻的“锦鲤之气”。当灰扑扑的城墙出现在视野尽头,刘二驴那颗驴心才真正落回肚子里。永兴这一趟,虽然惊险,但收益远超预期——鼓囊囊的腰包、未来金主弘历的惦念、朝廷大员岳钟琪的潜在好感,以及…那几张足以将隆科多拖入深渊的暗语字条!
他小心翼翼地将装着字条和弘历玉佩的锦囊贴身藏好,如同揣着一颗即将引爆的惊雷。这东西,既是护身符,也是催命符,用好了飞黄腾达,用错了…就得真的跟水泥夜壶合葬了。
“小和啊,”刘二驴呷了一口路上高价买的劣质烧酒,故作深沉,“咱回京了,第一要务是啥?”
和珅正在用一块鹿皮擦拭刘二驴那双沾满灰尘、补了又补的“钦差靴”,闻言立刻抬头,眼中闪烁着与他年龄不符的精光:“回大人!当务之急有三!其一,尽快拜见皇上复命,报功交差,稳住根基。其二,低调行事,护好咱们的…‘风’。其三…”他压低声音,“寻个万无一失之机,‘听风’!”
“嗯!有长进!”刘二驴满意地点点头,这小子脑子灵光,深得“糊弄学”精髓的前戏——稳、准、狠!“特别是那个‘风’!至关重要!这风啊,不能乱听,得找好由头,选好时辰,最好还得有个…冤大头给咱挡枪!”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嘴角勾起一抹驴式坏笑。
马车未停稳,弘历身边的小太监已经焦急地等在了东华门侧门。见了刘二驴,激动得差点跪下:“刘师傅!您可回来了!四阿哥这些日子茶饭不思,每日都念叨您!听说您到京了,急命奴才无论如何也要请您去南书房一见!”
刘二驴心里一乐,知道弘历这“大金主”惦记着呢。他整了整挂歪的“御壶诗仙”牌子,把“听风铁疙瘩”挂脖在最显眼的位置,跟着小太监屁颠屁颠进了宫。
南书房里,弘历果然坐立不安,一见刘二驴进来,眼圈都红了。“刘师傅!”他扑过来,上下打量,“你瘦了!黑了!可曾受伤?湖南刁民没为难你吧?”(他完全忘了刘二驴是去为难别人的)。
刘二驴立刻进入状态,脸一垮,挤出两滴“鳄鱼泪”:“四阿哥!可想死奴才了!您是不知道啊!那曾静老匹夫,狡猾如狐,藏匿在穷山恶水之中,身边全是死硬派!奴才为了替皇上分忧,替四阿哥您分忧,那是步步惊心,如履薄冰啊!好几次,刀都架脖子上了…”他添油加醋,将永兴之旅描绘成了一场孤胆英雄深入龙潭虎穴的悲壮大戏,听得弘历心惊肉跳,眼泪汪汪。
“师傅辛苦了!”弘历紧紧握住刘二驴的手,觉得这师傅太不容易了,“对了,父皇那边…你可要去复命?我听说…最近朝堂上,气氛…有点怪怪的…”少年心思敏锐,已察觉到一些暗流。
刘二驴心中一动,知道时机来了。“正要禀报四阿哥!奴才已查实,那曾静背后有京中大鳄暗通款曲!此人…位高权重,跋扈难制啊!奴才这趟差事,只怕动了某些人的蛋糕,回去复命,恐凶多吉少!”他声音悲怆,恰到好处地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听风铁疙瘩”,又意有所指地瞄了一眼书房外——那里隐隐约约能感受到粘杆处探子的存在。
弘历小脸一肃:“是谁?竟敢阻挠钦差办案!刘师傅你别怕!有什么证据,我给你保管!父皇面前,我替你说话!”
刘二驴感动得差点真哭出来:“有四阿哥这句话,奴才万死不辞!证据…太过敏感!奴才怕随身带着,反而连累阿哥!不若如此…”他凑到弘历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一阵低语,末了还故意用眼神瞟了瞟墙上挂的一幅《兰亭序》摹本。
弘历眼中闪过一丝紧张,随即化为坚定,用力点点头:“师傅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定不负师傅所托!”他转身走到书案前,拿出一张上好笺纸,故作认真状:“师傅请看,我近日临的王羲之,可有进益?”
刘二驴一边装模作样地点评,一边趁机将锦囊夹层里那几张要命的暗语字条,神不知鬼不觉地塞进了弘临写的那叠宣纸里最底下不起眼的一层。动作快如闪电,配合着弘历的遮挡,竟未被潜在监视者察觉分毫!
“妙!妙极!”刘二驴大声赞叹着弘历的“书法”,“四阿哥此临,已得羲之神韵三分!假以时日,必成大家!”
告别依依不舍、觉得自己正在参与惊天机密、护卫忠良的弘历,刘二驴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他那身特意在进京前弄得更破旧的官袍,昂首阔步走向养心殿。他心里清楚,真正的硬仗,这才开始!
养心殿内,雍正帝胤禛禛端坐龙椅,手里正把玩着两颗温润的玉胆,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刘二驴一进门,就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比永兴的山林瘴气还渗人。怡亲王允祥、张廷玉、蒋廷锡均在殿内,旁边还站着个低眉顺眼、体型却宛如巨熊般压人的身影——正是他最想“听风”的目标,隆科多!
刘二驴心头一跳,暗骂隆科多阴魂不散。但他面上不显,纳头便拜,声音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和“久别重逢”的激动:“奴才刘二驴,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上啊!可想死奴才了!”
“行了,平身。”雍正声音淡淡,听不出情绪,“永兴差事,办得如何?那曾静,可已授首?”
“回皇上!”刘二驴立刻腰板一挺,嗓门儿洪亮,“托皇上洪福!王命旗牌神威!奴才已将曾逆余党扫灭殆尽!首恶曾静,业已畏罪潜逃,行踪不明!”
雍正眉梢微动:“哦?畏罪潜逃?可有同党?”
“有!”刘二驴声音陡然拔高,开始进入表演状态,“同党甚多!其核心有二人!一为沈在宽,曾逆学生,已被奴才感化,写下痛斥反贼之血书!”他掏出一份准备好的稿子,内容完全按刘二驴口述编的,沈在宽的手印是被灌醉后按的,“一为张继祖,地方劣绅,已被奴才正法,以儆效尤!”隆科多在一旁听着,鼻孔里发出一声微不可查的轻哼。他掌管粘杆处,永兴的真实情况哪里瞒得过他?这蠢驴又在谎报军情。
雍正不置可否,翻看着刘二驴递上来的“汇报材料”——里面充满了“某某村某甲听闻曾逆言论三次,罚款五两”、“某某地乡绅主动揭发曾逆学生乙某,赏钱十文”之类令人啼笑皆非的记录,中间还夹杂着和珅那略显花哨的账目摘要。雍正嘴角抽动了几下。
“嗯…处置尚可。”雍正放下材料,目光锐利如鹰隼,突然话锋一转,“朕听说…你回京路上,沿途州县对你招待甚是‘周详’,刘行走,朕赐你的王命旗牌,是让你便宜行事,不是让你勒索地方的吧?”
殿内温度骤降!允祥、张廷玉等人目光瞬间聚焦在刘二驴身上,隆科多眼中甚至闪过一丝看好戏的讥诮。
千钧一发!刘二驴脸上却毫无惧色,反而露出“您误会了”的委屈表情:“皇上!天大的冤枉啊!”他扑通一声又跪下,这次眼泪说下来就下来,“奴才…奴才此举,皆是为了替皇上…‘听风’啊!”
此言一出,殿内所有人都愣住了。
“听风?”雍正皱眉。
“正是!”刘二驴一指脖子上的铁疙瘩,“皇上赐此神物,曰‘听风’。奴才愚钝,起初不解其意!在永兴,面对刁顽民风、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奴才日思夜想,终于悟了!”
他声音陡然激昂:“风者,民声也,舆情也!奴才沿路‘麻烦’地方州县,并非勒索!而是以此为由,潜入州县官吏、地方乡绅、乃至贩夫走卒之中!让他们怨恨奴才!咒骂奴才!攻击奴才!让他们在私下交谈中,毫无顾忌地宣泄对朝廷、对差事、对皇上的真实想法!”
他环视一圈,掷地有声:“奴才要听的,就是这些在背后骂人的真话!骂得越狠,信息越真!此乃‘佯狂引骂听真风’之术也!??奴才受些委屈算什么?为了替皇上听清这来自最底层的疾苦与怨念,摸清地方官吏勾结之实,奴才心甘情愿背负骂名!”这番鬼扯,角度之刁钻,逻辑之清奇,瞬间把“借差事之名大肆捞钱”的恶劣行径,硬生生拔高到了“忍辱负重替皇上微服私访体察民情”的悲壮高度!
允祥、张廷玉、蒋廷锡听得目瞪口呆,面面相觑。这…这能行?可…好像又有点道理?隆科多眼底的讥诮也凝固了,他第一次觉得,这蠢驴的歪理,竟有点…邪门。
雍正帝的冰山脸上,罕见地出现了极其复杂的表情——荒谬?震惊?还有一丝…仿佛踩中了狗屎运却发现里面夹着金子的…别扭惊喜?
“荒谬!”隆科多忍不住出声呵斥,“刘二驴!你这分明是狡辩!欺君罔上!凭几句臆想出的‘真话’,就想掩盖你贪墨渎职之罪?简直是掩耳盗铃!”
刘二驴等的就是他跳出来!他猛地扭头,看向隆科多,眼神毫不畏惧:“隆大人说奴才掩耳盗铃?好!那奴才就问隆大人一句——您统管粘杆处,号称耳目遍及天下!请问隆大人,在奴才‘佯狂引骂’的过程中,您这‘真耳真眼’,又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他故意加重了“真耳真眼”几个字,如同在给火药桶点火,“为何奴才在永兴查获曾静勾连京中重臣的线索时,您这耳朵就听不到风声了?!非要等奴才这种‘掩耳之人’去‘听’?!”
隆科多被刘二驴这招“贼喊捉贼”外加“焦点转移”怼得一时语塞!曾静勾连京中重臣?难道这蠢驴指的是…不可能!那件事自己做得极其隐秘!他下意识地反驳:“一派胡言!粘杆处办案,自有章法!岂容你信口雌黄,混淆视听!”
就在两人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到极致之时,殿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少年清脆又带着明显怒意的呼喊:
“刘师傅说的‘风’!字条为证!”
只见四阿哥弘历,手捧一叠宣纸,正气凛然地闯了进来!他径直走到御案前,将宣纸最底下那一张抽出来,赫然正是刘二驴藏进去的暗语字条!
“父皇!刘师傅所言句句属实!他在永兴确实查到了惊天线索!他唯恐遭奸人暗害,才将这份关键的‘风’托付儿臣保管!儿臣以性命担保刘师傅清白!父皇!请看!”弘历朗声道,眼神充满“护驾忠良”的使命感。
雍正接过那几张皱巴巴、带着硫磺味和汗渍的暗语字条,目光扫过上面的字迹和符号,瞳孔骤然收缩!他虽然看不懂具体内容,但“京师”、“隆”、“佟半朝”、“暗线”、“许诺”这些字眼,如同钢针般刺入他的眼中!粘杆处自有一套解码方法,雍正一看便知,这绝非伪造!曾静案背后,果然有隆科多的影子!而且是极其隐秘、见不得光的勾连!
他的目光从字条上移开,第一次无比认真地审视着下方那个头发糟乱、官袍褴褛、却因“歪打正着”而显得诡异莫测的刘二驴。
这家伙…是真的蠢吗?还是说…他那套“佯狂引骂听真风”的鬼话,竟然…误打误撞,钓出了真正的毒蛇?!雍正的内心,掀起了前所未有的波澜。隆科多这张“王炸”,竟然是被这个不起眼的“小瘪三”硬生生用野路子给钓了出来?!
“隆…卿…此物,你作何解释?”雍正的声音冰寒刺骨,将字条扔到隆科多面前。
隆科多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煞白!巨大的震惊和恐惧让他魁梧的身躯都开始微微颤抖!这东西…怎么会在这蠢驴手里?!他强自镇定:“皇上…臣…臣不明白!这…这定是有人栽赃陷害!”他猛地瞪向刘二驴,“是他!是他伪造的!”
“伪造?”雍正冷笑一声,眼中杀机已现,“粘杆处‘密字法’,外人岂能伪造?”他根本不用再问刘二驴是如何“听风”得到这东西的。弘历的突然闯入和“保管”,已将这“风”的来源说得“合情合理”——为了保命,托付信得过的人!而刘二驴之前那些看似荒诞的“听风论”和“引骂计”,此刻竟成了这套谎言最完美的铺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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