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风在外统兵打仗,久经风霜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他只是低着头,让人看不见他在阴影里深不可测的思绪。
“顾卿。”
萧景琰坐在龙榻边缘,指尖仍沾着未干的血,声音却轻得像在试探,“抬起头,让朕看看你的脸。”
顾长风缓缓仰首。
烛火只照到他鼻梁一半,另一半沉在阴影里,像被刀劈开似的,冷硬得没有一丝活气。那双眼睛却亮得骇人——不是忠臣的炽热,也不是莽夫的凶戾,而是一种被风雪与尸山血海磨出来的、近乎无机质的平静。
“陛下。”他开口,嗓音沙哑,像粗砺的砂石滚过铁甲,“末将……只问一句。”
“说。”
“事成之后,”顾长风顿了顿,目光落在萧景琰染血的指尖,“您当真要还天下一个‘太平’?”
萧景琰笑了。
那笑里带着三分癫狂,七分疲惫。
“朕不稀罕太平。”他伸手,攥住顾长风的腕甲,指甲刮过冰冷的铁片,“朕只要谢无咎的命,只要霍冲的刀,只要这龙椅——再也不是别人施舍的笑话。”
顾长风沉默片刻,忽然单膝前移,膝盖重重磕在金砖上,发出一声闷响。
“那末将,便陪陛下赌这一局。”
他从怀中摸出一物,摊在掌心——是一枚暗红色的虎符,缺了半片,与萧景瑾交给他的那半片严丝合缝。
“三年前,末将眼睁睁看着陛下母后病死边关,临终前将此物托付,说‘若有一日,皇帝不再是傀儡,便替他斩尽豺狼’。”
顾长风抬眼,第一次露出情绪,那是一丝近乎残忍的温柔,“如今,时候到了。”
萧景琰的指尖微微发抖。
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或许比他更疯。
“三日后的祭天大典,霍冲会率三千禁军驻守玄武门外围,谢无咎则亲领五百金吾卫贴身护驾。”
顾长风的声音低下去,像一把刀慢慢抽出鞘,“而末将……恰好有办法让那三千人,变成三千具尸体。”
他俯身,在萧景琰耳畔说了几句话。
萧景琰瞳孔骤缩,半晌,低低笑出声:“……疯子。”
“陛下谬赞。”
窗外,乌云蔽月。
更鼓敲过第四声,顾长风的身影已消失在夜色里,像从未出现过。
萧景琰独自坐在龙榻上,忽然抬手,将案上那盏未喝完的烈酒一饮而尽。
酒液顺着喉管烧下去,他却觉得前所未有的清醒。
“谢无咎……”他轻声念着这个名字,指尖抚过腰间佩剑,剑名“霜降”,是先皇遗物。
“这一次,朕来教你——什么叫真正的暴君。”索性直接侧卧在塌上,自己止不住的狂笑。
“皇上,您要的粥好了。”一个怯怯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是那妖妃!
萧景琰也不理,只是不再笑了,眼神阴郁看着窗户上浮现出夜光映衬下她那窈窕婀娜的曲线。
唉,干NM这勾当,何必呢?根据孙继科的记忆,这妖妃在萧景琰死后本以为能嫁给谢无咎,称霸这后宫,成为全天下最高贵的女人,但不料人家在登上龙椅后压根不鸟她这号人了。因为根据封建礼教,像她这样不干不净的女人压根不配皇后这母仪天下的尊位,最后被打入冷宫,冻死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
诚然如此,但萧景琰一点都不打算轻饶她,像这种为上位不择手段的女人,他最厌恶了。
眼珠子转了转,随即就出现了一个好主意,萧景琰的嘴角也不知不觉的就扬了起来……铜鹤灯里的烛火忽然“啪”地炸出一粒火星,像垂死之人喉间最后一口血泡。
夜已三更,风却未起,整个皇城像被一只巨掌按进黑胶里,连檐角铁马的轻响都被黏住。
月光薄得近乎透明,冷冷地铺在金砖上,竟泛不起一点活气,仿佛连光也惧于惊动这口巨大的棺材。殿外两排鎏金铜缸盛着御赐的清水,平日映星摇影,此刻却沉得像一缸凝固的铅,偶尔有一尾锦鲤浮上换气,激起的水纹细如发丝,转瞬即灭,好像从未活过。
御花园方向传来更鼓,“咚——咚——咚——”,鼓槌落在鼓皮上,发出闷钝的、湿木般的回声,像有人在棺材里轻轻扣板。
更鼓之后,是死一样的静,连蟋蟀都噤了声,只剩风灯里未剪的灯芯“咝咝”地哭,哭到灯油将尽,便化作一缕青烟,袅袅地升上去,缠住檐下彩绘的蟠龙,龙目在暗里忽然亮了一下,随即又陷回幽黑,仿佛它也被掐住喉咙,发不出半点龙吟。
远处宫墙外,有打更人哼起一支小调,调子却断在最高处,像被一刀割喉。
紧接着是铁甲擦过砖缝的轻响,禁军换岗的脚步声整整齐齐,却透着一种迟钝的、机械的麻木,仿佛行走的并非活人,而是陪葬的陶俑。
那脚步越行越远,最终消失在黑夜的褶皱里,留下一片更深的空白——静到能听见自己耳膜里血液回流的轰鸣。
殿内,鎏金香炉里的龙涎香已冷,余灰塌落,像一层薄薄的骨粉。
萧景琰侧卧榻上,指尖的血早凝成褐斑,像锈死的锁。
他听见门外容贵妃的呼吸,轻、软、带着刻意讨好的颤,却与这死寂融为一体,如同棺盖上最后一颗钉。
月光斜斜切过窗棂,将她投在纸窗上的影子拉得极长,腰肢袅娜,脖颈纤细,恍若一枝被夜风折断的芍药——美则美矣,却早已离了根。
他忽然想起史书里那行冷冰冰的小字:
“容氏,大雪,冷宫,裸身僵。”
窗外无雪,却冷得透骨。
这宁静的夜,静得像一场漫长的凌迟,每一息都在预告着血将如何冲破这厚重的静默。
偌大的寝宫里,除了只顾自斟自饮的皇帝和小心翼翼的妖妃,端着一个感觉很奢华的碗。
那是?萧景琰眯眼看去,在昏暗的摇曳烛光里,他看清楚了。
金胎耀日,龙纹腾云,玉釉流光,一握江山。
这是黄釉龙纹瓷碗,那个历史上著名杀死萧景琰的容器,后来被收藏在国家博物馆。
不错吗,刺杀行动提前了,看来自己今天的反常让对方有些慌了。这也好,总是要死的,今天就早完事早点休息吧。
萧景琰死死盯着妖妃,对方本身就心虚,看到皇帝这样严肃,更是胆战心惊的不敢喘大气了。
“陛下,您要臣妾亲手做的汤,您赶快趁热喝吧。”妖妃竭力控制自己的声音不至破音。
萧景琰将目光收到被她恭恭敬敬双手捧上的“琼浆玉露”,不动声色。
妖妃看着皇帝不动,冷汗都出来了,但是她又不能催,因为这样的话显得太刻意了,最主要的是她不敢催。所以两人都不说话,场面陷入死寂。
烛影在两人之间拉长、扭曲,像一条被掐住七寸的黑蛇,无声地吐信。
龙纹瓷碗边缘凝着一粒将坠未坠的水珠,映出妖妃颤动的睫毛——那水珠颤了三次,每一次都比前一次更慢,仿佛时间本身也被毒汁黏住。
更漏里的细沙此刻忽然失了声。
铜制仙鹤长颈微倾,一缕冷香从喙间滑落,却在半空凝成灰白的絮,迟迟不肯着地,像被无形的指捏住了喉咙。
金砖地缝深处,隐约传来极轻的“嗒”。
那是藏在龙榻暗格里的“霜降”剑,因主人指节微紧,剑脊轻撞檀木,发出近乎亲昵的回应。
可在这静得发黑的夜里,那一点金属的吻声,却像提前敲响了丧钟。
殿梁高处,一幅织金蟠龙帐幔无风自鼓,龙鳞上的金线闪了一下,又暗下去,仿佛那龙也嗅到了血味,悄悄睁开了眼。
窗外,更鼓第五声迟迟未落。
乌云裂出一隙,月光像一把薄刃切进来,恰好落在瓷碗的龙纹上——那龙便忽然活了,张牙舞爪地扑向萧景琰的倒影,却在下一瞬被烛火一口吞掉。
妖妃的指尖开始发麻。
她看见皇帝的眼白里浮起极细的血丝,像雪地里迸开的第一道裂痕。
那裂痕里卧着一点笑,冷而脆,仿佛只要轻轻一碰,整座宫殿就会沿着这道血色纹路,轰然碎成齑粉。
“好啊,我喝。”
妖妃猛的抬起头,来不及掩饰的错愕正对上萧景琰深邃的眸子。
那一瞬,她仿佛被冰锥钉死在原地。
萧景琰没有怒喝,也没有冷笑,只是用那双黑得发蓝的眼睛静静看她——像看一具已经剖开的尸体,在估算哪一块还能拿来用。
“爱妃,”他声音极轻,几乎温柔,“你抖什么?”
妖妃的膝盖先于意识弯了下去,碗沿“叮”地磕在金砖上,溅出一滴浓白的汤。那滴汤汁在烛火里拉出一道浑浊的丝,像一条垂死的蚕,抽搐两下,终于断了。
“臣、臣妾只是……怕汤凉了……”她勉强挤出笑,却听见自己牙关相撞的脆响。
萧景琰伸出两指,拈住碗沿,慢慢转了一圈,让那条蟠龙纹正对自己。龙鳞在釉色里起伏,像活物喘息。
“凉?”他低低重复,“不,是火候刚好。”
他忽然倾身,将碗递到妖妃唇边,龙纹的怒目几乎贴上她颤抖的嘴角。
“你先尝一口。”
空气瞬间凝固。
妖妃的瞳孔缩成针尖,映出自己扭曲的脸——她看见自己精心描摹的胭脂在冷汗里化开,像一滩污血。
“陛下……”她听见自己声音裂成两半,“臣妾不敢僭越……”
“不敢?”萧景琰笑了,指尖在碗底轻轻一弹,发出清脆的“叮”。
“那便由朕喂你。”
下一瞬,他扣住她下颌,骨节发出危险的“咔”响。
瓷碗倾斜,汤汁拉出一线银亮的弧度,在妖妃骤然放大的瞳孔里,像一条坠落的流星。
就在汤汁即将触到她唇齿的刹那——
“啪!”
整只碗被萧景琰反手掼在地上,碎瓷与毒汤四溅,有几片擦过妖妃的脸,划出极细的血珠。
“可惜了。”他松开她,用龙袍袖口擦了擦指尖,仿佛沾到什么秽物,“本来能死得痛快点。”
妖妃瘫坐在碎瓷里,喉咙里挤出一声呜咽,却听皇帝的声音从高处落下,像宣判——
“来人。
把容贵妃剥去钗环,连夜送往永巷。
告诉谢无咎:
他若想要朕的命,亲自来取。
带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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