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天色阴沉,淅淅沥沥的冷雨落下。
一辆破旧的出租车停在观山路一号门外,与那座占地广阔、飞檐斗拱的中式庄园格格不入。
叶小七付了钱下车,雨丝瞬间打湿了他肩上的黑色长条布袋。他抬头打量着眼前这座被媒体称为“城西第一豪宅”的苏府。高墙深院,门口两座威严的石狮在雨中默立,无形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尚未靠近,那股熟悉的阴冷气息已随雨丝渗透出来。
但这次的阴气,与昨晚那只“影祟”截然不同。影祟的气息污秽混杂,而这里的气息,纯粹、冰冷,带着一种几乎凝成实质的死气。
如同冰箱里的陈年冻肉与极地万年不化的冰川之别。
胸口,沉寂下去的九劫天咒似乎嗅到了什么,极其轻微地悸动了一下。并非发作时的狂暴,而是一种……渴望。
叶小七按了按胸口,压下那股躁动。
他走到朱漆大门前,叩响了门上的铜环。
过了好一会儿,侧门才“吱呀”一声打开。一个身穿灰色中山装、头发一丝不苟的五十多岁男人走了出来。他上下打量着叶小七,从洗得发白的T恤到沾着泥水的帆布鞋,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你就是平台接单的‘大师’?”男人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审视与不信任。
“是我。叶小七。”叶小七将肩上的布袋换了个手。
“我姓钟,是苏家的管家。”钟管家侧开身,让出一条仅供一人通过的缝隙,“跟我来。”
他的态度倨傲冷淡。叶小七毫不在意,跟着他走进这座深宅大院。
庭院内一步一景,奇石翠竹,曲径通幽。然而再雅致的景观,也被那股盘踞不散的阴冷死气侵蚀得毫无生气。空气湿冷刺骨,钻进骨头缝里,温度比室外低了至少五六度。
叶小七一边走,一边用眼角余光扫视四周。
风水布局本属上乘,藏风聚气,应是福泽子孙的宝地。如今,整个气场却被一股外来的力量强行扭曲,聚来的不再是生气,而是死气。
一个巨大的阴煞漩涡,核心就在庄园深处。
“之前来的那三位,现在怎么样了?”叶小七冷不丁开口。
钟管家脚步微顿,没有回头。“一个疯了,在精神病院胡言乱语。另外两个,一个断臂,一个折腿,都还在医院躺着。他们拿了定金,却没办成事。”
他在一条长廊下停步转身,盯着叶小七。“苏家不差钱,但也不养废物。如果你现在反悔,我当你没来过,车马费我私人报销。”这是警告,也是试探。
“酬金什么时候结?”叶小七问了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
钟管家眉头锁得更紧。“事成之后,十万块一分不少。但如果你也像他们一样……”
“我只关心钱。”叶小七打断他,“开始说正事吧,我时间不多。”
这种油盐不进的态度,让钟管家准备好的一肚子话堵了回去,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这个年轻人,要么深藏不露,要么不知天高地厚。
“出事的是我家大小姐。”钟管家压下情绪,重新迈步,语气公事公办,“一个月前,大小姐开始做噩梦,说房间里总有人哭。”
“起初以为是工作压力大,请了最好的心理医生和名医,都没用。”
“后来,情况恶化。大小姐身体肉眼可见地虚弱下去,房间里怪事频发:东西自己掉落,半夜脚步声不断,监控一到晚上十二点就全部失灵——仅限于她的房间。”
钟管家指向远处一栋独立的二层小楼。“那就是大小姐的住处。现在冷得像冰窖,保镖进去待不了半小时就浑身发抖,出来便精神恍惚,胡言乱语。”
死气汇聚之地,生机自然剥夺。活人待久,阳气吸干,精神失常都算轻的。
这东西,比他预想的更棘手,但也……更“大补”。
叶小七心底因接单而生的兴奋,迅速被冷静的贪婪取代。
“府上最近动过土?或者,带回什么不干净的老物件?”
“没有。”钟管家斩钉截铁,“府里格局十几年没变,大小姐生活简单,除了家和学校,很少去别处。”
“学校?”
“她在城南大学当助教。”
钟管家停在一栋富丽堂皇的主楼前。“先生和太太在里面等您。不过,见面之前,有件事必须说明白。”他郑重地看着叶小七:“不管用什么方法,都不能伤害到大小姐。她是苏家唯一的继承人。”
“我要是想伤她,就不会站在这儿废话了。”叶小七扯了扯嘴角,“带路。”
钟管家被噎了一下,脸色难看,最终还是推开了厚重的雕花木门。
客厅里,衣着考究的中年夫妇正襟危坐。男人是苏氏集团董事长苏雄,女人是他的妻子李静。两人脸上都带着浓重的忧虑和疲惫。
看到钟管家领进来的竟是个比女儿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夫妻俩的表情瞬间凝固。
“钟叔,这位是……”苏雄开口,语气带着克制的怀疑。
“先生,这位就是平台接单的叶大师。”钟管家硬着头皮介绍。
李静的失望几乎写在脸上。“这么年轻?小钟,你是不是搞错了?平台怎么会派个孩子来?”
“太太,他……”
“我是不是孩子,进去看看就知道。”叶小七径直走向那栋独立小楼的方向,“你们家小姐叫什么名字?”
他的直接和无礼让客厅气氛降至冰点。苏雄纵横商场多年,从未被如此顶撞。但想到女儿的状况,他压下了火气——死马当活马医吧。
“我女儿,苏婉晴。”李静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苏婉晴。**
叶小七的脚步,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有了一个极其细微、几乎无人察觉的停顿。
他没回头,继续前行。
小楼孤零零立在庭院一角,周围花草尽数枯萎,地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白霜,与周遭湿润的绿意格格不入。
越靠近,死气越浓。
站在楼下,叶小七甚至能听到骨头发出的轻微“咯咯”声,那是身体抵抗阴气侵蚀的本能反应。
他解下肩上的布袋,拉开拉链,抽出一把缠着红绳的桃木剑。剑身暗沉,刻着磨损的符文,显得比他还年长。
苏雄夫妇和钟管家远远站着,不敢靠近。
“他……他就拿一把破木剑?”李静的声音充满绝望。
“静观其变。”苏雄沉声道,但紧握的拳头暴露了他的紧张。
叶小七并未立刻进去。他从裤兜掏出一张黄色符纸,夹在指间,口中念念有词。
符纸无火自燃,化作一缕青烟。
青烟并未消散,而是如一条有生命的细蛇,飘飘悠悠钻进了小楼的门缝。
做完这一切,叶小七将桃木剑往地上一插,竟一屁股坐在湿冷的台阶上,掏出手机刷起了短视频。
这番操作,把远处的苏家人全看傻了。
“他在干什么?!”李静几乎崩溃,“我们花了十万块,他就坐在那儿玩手机?”
钟管家也看不懂,只能低声安抚:“太太,高人行事,或许有深意……”话虽如此,他心里也直打鼓。
叶小七当然不是在玩。
那道“问路符”是他仅剩不多的高级货,能探明鬼物虚实方位,避免盲目闯入。符烧成的青烟,就是他的眼睛。
此刻,他的意识正跟随着青烟,“看”着小楼内的景象。
一楼客厅,家具蒙尘,阴气缭绕。
二楼书房,一片狼藉,书本散落一地。
最后,青烟飘向主卧室。
门紧闭着。青烟毫无阻碍地穿透过去。
卧室内,窗帘紧闭,一片漆黑。一个穿着白色睡裙的女孩蜷缩在床上,身体不住颤抖,似乎正承受巨大痛苦。她面容苍白,生机黯淡,一团浓墨般的黑气盘踞在她头顶,如同吸食花蜜的蜂鸟,不断从她身上抽取生命力。
而在床尾的阴影里,站着一个模糊扭曲的黑影。
它没有五官,只有大致的人形轮廓,通体漆黑,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怨毒与冰冷。
青烟刚一靠近,黑影猛地“抬头”,朝青烟方向“看”了过来!
一股暴戾凶残的意念,顺着符纸与叶小七的联系,狠狠撞来!
“噗!”
坐在台阶上的叶小七身体剧震,一口鲜血喷溅在身前的石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