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
苏婉晴猛地从床上坐起。
不是噩梦。
而是一种比噩梦更真实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痛。
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猛然收紧。
“呃……”
她捂住胸口，脸色在月光下惨白如纸。
痛感并非来自她自身的诅咒，那股熟悉的阴寒之力此刻很安分。
这是一种……共鸣。
一种被强行嫁接过来的，陌生的痛苦。
它狂暴，灼热，充满了毁灭的气息，仿佛要将她的灵魂一并撕碎。
隔壁。
是叶小七！
这个念头跳出来的瞬间，苏婉晴甚至感到了荒谬。
她竟然能如此清晰地分辨出，这不是自己的痛苦，而是那个男人的。
痛感一波接一波，越来越密集。
她能“看”到，无数黑色的符文在撕咬他的经脉，一股霸道无匹的力量在他体内横冲直撞，焚烧着他的一切。
他的痛苦，通过那道无形的契约，分毫不差地传递了过来。
苏婉晴蜷缩在床上，冷汗浸湿了真丝睡衣。
她咬着牙，强迫自己不去想，不去感受，可那份共感却无法屏蔽。
这比她自己咒力发作时更折磨人。
因为她很清楚，这痛苦不属于自己，却要被迫承受。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股狂暴的痛楚风暴，终于缓缓平息下去，只剩下余烬般的抽痛，一下下刺激着她的神经。
苏婉晴脱力地靠在床头，大口喘息。
心脏还在狂跳。
她看了一眼手机，凌晨三点。
客厅里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响，像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苏婉晴的心也跟着一沉。
他出事了？
母亲那条冰冷的短信再次浮现脑海。
“他如果出事，你也活不了。”
她赤着脚，鬼使神差地走下床，轻轻拉开卧室的门。
客厅里一片漆黑，只有月光从落地窗洒入，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
客房的门，开着一道缝。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脚步轻得像猫。
门缝里，叶小七正半跪在地上，一手撑着地板，另一只手死死按着胸口。
他的身体还在剧烈地起伏，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打湿，贴在苍白的脸上。
听到动静，他猛地抬起头。
四目相对。
他的瞳孔在黑暗中，像两簇燃烧的鬼火，充满了暴戾和警惕。
苏婉晴被他看得心脏一缩，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苏老师，半夜不睡觉，有何贵干？”
叶小七扯动嘴角，露出一个痞气的笑，强行掩饰着痛苦过后的虚弱。
他撑着墙，缓缓站了起来，动作带着明显的僵硬。
“梦游？”
“我……”苏婉晴喉咙发干，脸上火辣辣的，羞愤交加。
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说我担心你？
还是说我被你的痛苦吵醒了？
“怕我死了，连累你？”叶小七一瘸一拐地走出来，靠在门框上，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她。
苏婉晴的脸，瞬间血色褪尽。
“别担心，”他扯了扯嘴角，笑容里带着几分嘲弄，“暂时还死不了。”
他说完，转身走向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
苏婉晴站在原地，手脚冰凉。
难堪，愤怒，还有一丝被窥破心思的狼狈，让她恨不得立刻钻回房间。
就在这时，一股强烈的，无法抗拒的饥饿感，毫无征兆地从胃里升腾起来。
是那种饿了很久，胃部开始痉挛的饿。
她愣住了。
她晚饭吃得并不少，而且因为体质原因，她向来没什么食欲。
“咕——”
一声清晰的腹鸣，在寂静的客厅里响起。
苏婉晴的脸，腾地一下全红了。
厨房里传来喝水的声音，然后是叶小七同样清晰的腹鸣。
他动作一顿，也愣住了。
“契约的副作用之一。”他转过身，表情有些古怪，“感知共享。我饿了，你也会饿。”
苏婉晴瞪大了眼睛。
这算什么？
续命套餐附赠的“同甘共苦”体验卡？
“冰箱里有吃的吗？”叶小七拉开冰箱门，里面除了几瓶矿泉水和酸奶，空空如也。
苏婉晴这才想起，自己平时根本不在家做饭。
“没有。”她生硬地回答。
叶小七关上冰箱门，靠在那里，闭上了眼睛。
那股强烈的饥饿感，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越来越强烈。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突如其来的寒意。
不是她体内诅咒的那种阴寒，而是一种单纯的，像是没穿够衣服的冷。
苏婉晴下意识地抱住了胳膊。
她看见，只穿了一件单薄T恤的叶小七，身体也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看来，冷暖也相通。”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客厅里陷入寂静。
两个人，隔着几米的距离，同时承受着饥饿和寒冷。
这种感觉，荒谬到了极点。
“我……去拿件外套。”苏婉晴无法忍受这种诡异的氛围，转身想回房。
“等等。”叶小七叫住她。
他走到客厅的沙发旁，捡起昨天苏婉晴扔过来的那个抱枕，直接丢给她。
“先凑合一下。”
苏婉晴下意识地接住，抱枕上还残留着沙发上的温度。
她看着他，神情复杂。
“点个外卖吧。”叶小七拿出手机，划开屏幕，“你想吃什么？”
“随便。”
“那就烧烤。”
他飞快地在屏幕上点着，然后下单。
等待的时间，漫长而煎熬。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一个靠着厨房吧台，一个抱着抱枕坐在沙发上，都在默默忍受着饥饿与寒冷。
苏婉晴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
月光下，那棵老槐树的影子，比白天看起来更加扭曲，像一只蓄势待发的巨兽，黑洞洞的，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
阳光下都透着阴森感，更何况是现在。
叶小七白天的话，又一次在她耳边响起。
“容易聚阴……”
她打了个寒颤，这一次，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恐惧。
她收回视线，正好对上叶小七看过来的目光。
“怕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苏婉晴移开视线。
“那棵树，”叶小七的声音很平淡，“有问题。”
他没再多说。
外卖到了。
叶小七拎着一大包烧烤回来，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客厅。
他将食物在茶几上一一摆开，烤串，鸡翅，茄子，散发着诱人的油光和孜然的香气。
那股强烈的饥饿感，在闻到香味的瞬间，达到了顶峰。
叶小七直接拿起一串烤肉，大口吃了起来。
苏婉晴犹豫了一下。
她从不吃这些东西，油腻，不健康。
可胃里的抗议，让她无法拒绝。
她拿起一串烤茄子，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软糯滚烫的茄肉，带着蒜蓉和香料的味道，在味蕾上炸开。
随着食物下肚，那股折磨人的饥饿感，终于开始缓解。
身体也渐渐回暖。
两人像两只饿坏了的野兽，沉默地，迅速地消灭着眼前的食物。
风卷残云之后，茶几上一片狼藉。
“我说了，”叶小七擦了擦手，拿起一瓶水，“我只是想活下去。”
“你活下去的方式，就是毁掉我的生活？”苏婉晴放下手里的竹签，声音冰冷。
“苏大小姐，如果不是你的诅咒和我的天咒同源共生，能相互压制，你以为我想和你这种娇生惯养的豆芽菜扯上关系？”
他的话，永远那么刻薄。
“你……”
“收起你那套受害者的姿态。”叶小七打断她，“我们现在是平等的。你用你的诅咒，帮我分担天咒的威力。我用我的命，帮你压制诅咒的反噬。”
“这是一场交易，仅此而已。”
他站起身，将垃圾收拾好，扔进垃圾桶。
“早点睡吧，苏老师。”
他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回客房，关上了门。
苏婉晴独自坐在沙发上，看着一桌的残局，久久没有动弹。
交易？
她抬起手，那道无名指下的血色印记，仿佛又在隐隐作痛。
这真的是一场……平等的交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