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八点，一辆黑色的宾利准时停在苏家别墅门口。
苏婉晴拉开车门，面无表情地坐了进去。
她一夜没睡。
昨晚那濒死的痛苦，和叶小七吐血的画面，在她脑海里反复交替上演。
车门另一侧被拉开，叶小七也跟着坐了进来。
他换回了自己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脸色依旧惨白，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漠。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不敢多问，平稳地启动了车子。
一路无话。
车内的气氛，比冬天的西伯利亚还要冰冷。
苏婉晴能感觉到，身边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那种若有若无的痛苦气息。它像一根看不见的刺，时不时就扎一下她的神经。
这让她烦躁，让她坐立不安。
她偏过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静海大学城，一处高档精品公寓楼下。
宾利停稳。
“到了。”苏婉晴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率先下车。
叶小七提着他那个破旧的旅行包，跟在她身后。
公寓是顶层复式，装修风格简约雅致，一尘不染，充满了书卷气。客厅的落地窗外，是一个视野开阔的露台。
看得出，这里的主人很有品位，也很有……钱。
叶小七环顾四周，像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他把那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破包，随手扔在客房门口的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啧。”
他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不远处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
“这地方风水还行，就是门口那棵老槐树……”他拖长了音调，“容易聚阴，住久了，对你这种体质的人不好。”
苏婉晴正在倒水，闻言手一抖，水洒了出来。
又是这种神神叨叨的论调。
可经历了昨晚的一切，她无法再将其当成纯粹的胡说八道。
“不劳你费心。”她将水杯重重放在桌上。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苏婉晴皱眉，这个时间点，会是谁？
她通过可视门铃看了一眼，脸色微变。
门外站着一个阳光帅气的男生，手里还提着早餐。
“林宇？他怎么来了？”
她不想让外人看到自己和叶小七在一起，这会引来无数麻烦的猜测。
“不开门？”叶小七靠在墙上，似笑非笑。
苏婉晴咬着牙，她知道躲不过去。林宇是学生会主席，也是她父亲世交的儿子，一直对她穷追不舍。
她打开门。
“婉晴！我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那家……”林宇的话在看到叶小七时戛然而止。
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上下打量着这个穿着廉价，脸色苍白，还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痞气的男人。
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和敌意涌上心头。
“这位是？”林宇的语气客气，但姿态已经摆出了主人的架势。
苏婉晴感觉头皮发麻。
她能怎么介绍？
这是绑架了我自由的怪物？这是我的续命解药？
“他……”
“我是她表哥。”叶小七忽然懒洋洋地开口，走上前，很自然地搂住苏婉晴的肩膀，“从老家来看我表妹，暂住几天，不介意吧？”
他的手搭上来的瞬间，苏婉晴身体一僵。
一股微弱的暖流，从他掌心传来，让她因为紧张而冰冷发僵的身体，稍稍缓和了一些。
可这种亲密的姿态，让她想吐。
“表哥？”林宇的怀疑写在脸上。他可从没听说苏婉晴有什么穷亲戚。
苏婉晴在叶小七的“胁迫”下，只能僵硬地点头：“对，远房表哥，叶小七。”
“哦——原来是叶大哥。”林宇皮笑肉不笑，“那正好，我买了三人份的早餐，一起吃点？”
“好啊。”叶小七毫不客气，直接从他手里接过早餐，转身就走向餐桌，“正好饿了。”
林宇的拳头，在身侧悄悄握紧。
一顿早餐，吃得暗流汹涌。
林宇不断地试探叶小七的来历，工作，家庭。
叶小七则像个滚刀肉，油盐不进，回答得滴水不漏，偶尔还反将一军，把林宇噎得够呛。
苏婉晴全程没说几句话，味同嚼蜡。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身旁这个“表哥”，身体内部那种持续的，被撕裂般的痛感。
他一边承受着这种痛苦，一边还能面不改色地和林宇斗嘴。
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做的？
好不容易送走了黑着脸的林宇，苏婉晴终于爆发了。
“谁让你说你是我表哥的！”
“不然呢？”叶小七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像是在休息，“告诉他，我是你的续命血包？还是你的百米限定贴身保镖？”
“你……”苏婉晴气结。
“苏大小姐，搞清楚，我现在是你名义上的‘同居者’。一个合理的身份，能省掉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他睁开眼，那双漆黑的瞳孔里一片漠然，“你也不想每天都跟人解释，为什么一个野男人会天天跟在你屁股后面吧？”
这句话，再次戳中了苏婉晴的痛处。
她无法反驳。
她转身“砰”地一声关上卧室的门，将自己反锁在里面。
世界终于清静了。
苏婉晴无力地滑坐在地毯上，将脸埋进膝盖。
屈辱，愤怒，不甘，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习惯。
身体里那股熟悉的暖意，让她二十年来第一次感受到了正常人的舒适。可这份舒适的代价，却是将自己的生活，完全暴露在一个陌生男人的掌控之下。
她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无名指。
一道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血色印记，在皮肤下一闪而过，又迅速消失。
契约印记。
这就是她和那个怪物之间的枷锁。
天色渐晚，夜幕降临。
苏婉晴心神不宁，毫无睡意。
她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月光下，公寓外不远处那棵老槐树，枝丫张牙舞爪，投下的影子，像一只扭曲的鬼手，悄无声息地，正对着她的阳台。
她心脏没来由地一紧。
叶小七白天说的话，再次浮现在脑海。
“容易聚阴……”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起，是一条短信。
来自母亲，李静。
苏婉晴点开。
短信内容很短，却冰冷得像一把刀。
“对他好点，照顾好他的身体。他如果出事，你也活不了。”
没有一句关心，没有一句安慰。
只有冷冰冰的、赤裸裸的算计和提醒。
原来在他们眼里，自己和那个怪物，真的已经成了捆绑在一起的利益共同体。
她的命，和他的命，都是为了让“苏婉晴”这个符号，能继续存在下去的工具。
苏婉晴的身体，一点点冷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