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足以冻结灵魂的终极威压，来的突兀。
去的，却更加突兀。
就仿佛一个无形的存在，按下了暂停键，又按下了删除键。
前一秒还充斥在诸天万界每一个角落的，那股“万物皆应绝望”的至高敕令，瞬间烟消云散。
仿佛从未出现过。
光幕之上。
那枚巨大到不可思议，汇聚了宇宙原初恶意的猩红瞳孔，也随之消失不见。
没有渐变，没有淡出。
就是凭空，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
是一份新的文档。
一份……根本无法被称之为“文档”的文档。
那上面的文字，与其说是文字，不如说是一堆扭曲的，混乱的，疯狂的符号。
它们在蠕动，在尖叫，在互相吞噬。
每一个笔画，都像是一条挣扎的触手。
每一个字符，都像是一张因为极度痛苦而扭曲的脸孔。
仅仅是看着这些符号，就让人感到头晕目眩，理智仿佛要被抽离，认知正在被强行篡改。
诸天万界的无数生灵，无论智慧高低，都无法理解这篇文档的任何一个字。
它像是在嘲笑着所有智慧生命引以为傲的“理解”能力。
直到。
他们的视线，落到了文档的最末尾。
在那片混沌与疯狂的尽头。
出现了一行……清晰的，能够被所有文明，所有种族所理解的文字。
那句话，是如此的简单。
又是如此的……荒谬。
【塔罗兰他杀死了自己，但杀了3999，它杀死了那个现实。时间和空间再次恢复正常。】
一瞬间。
死寂。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更加彻底的死寂。
如果说，之前看到SCP-3999的恐怖，是源于对未知的，无法战胜的存在的恐惧。
那么现在。
这股死寂，则源于一种……逻辑被彻底颠覆，世界观被轰然粉碎的，极致的震惊。
……
洪荒世界。
紫霄宫内。
那股恐怖的威压消散时，即便是圣人之尊，也感到了一丝如释重负。
但当那行字出现时，即便是圣人，也无法维持那亘古不变的心境。
“嗯？”
一直闭目养神的老君，缓缓睁开了双眼，那双仿佛蕴含着宇宙生灭的眸子里，第一次，透出了一丝纯粹的惊讶。
他捻着胡须的手，微微一顿。
“塔罗兰……他杀死了自己？”
“但杀了3999？”
“一个凡人……”
老君的声音很轻，却如同大道之音，在空旷的宫殿内回响。
“是这么战胜那种存在的？”
坐在另一侧的元始天尊，那向来威严肃穆的脸上，此刻也挂着一丝难以置信。
他冷哼一声，似乎想掩饰自己的失态。
“哼，我还当这SCP-3999是何等了不得的存在。”
“说的如此神乎其神，连‘天道’都能扭曲，连‘存在’都能定义。”
“没想到，最后竟然会被一个区区凡人所杀。”
“真是可笑！”
话虽如此，但元始天尊那微微收缩的瞳孔，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因为他比谁都清楚。
那绝不是“区区凡人”能够办到的事情。
“兄长此言差矣。”
一直沉默的女娲圣人，缓缓开口，她的声音清冷而空灵，带着一丝悲悯。
“重点，恐怕不在于‘凡人’。”
“而在于‘他杀死了自己’。”
老君点了点头，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光幕，看到了那片已经不复存在的现实。
“女娲师妹所言极是。”
“吾等圣人，言出法随，改天换地，亦不过是遵循大道运转，调动天地之力。”
“就算是贫道，想要将被那等存在彻底污染侵蚀的‘现实’恢复原状，也需亲自出手，消耗法力，重塑地火水风。”
“可那个凡人……”
“他仅仅是‘杀死了自己’。”
元始天尊眉头紧锁。
“以身殉道？不对……这感觉完全不同。”
“道，是规则，是秩序。而那个3999，是混乱，是无序，是‘反道’的存在。”
“殉道，如何能抹杀‘反道’？”
女娲圣人幽幽一叹。
“或许……我们都想错了。”
“这个名为塔罗兰的凡人，与那SCP-3999之间，恐怕存在着某种我们都不知道的，最深层的联系。”
“一种……‘我即是你，你即是我’的联系。”
“所以，当他杀死自己时……”
老君接过了话头，语气中带着一丝赞叹，一丝感慨。
“也就……杀死了那个怪物。”
“他不是在对抗。”
“他是在……‘删除’。”
“用自己的‘存在’，去抵消了那个怪物的‘存在’。”
“好一个凡人。”
“好一个……壮烈到无法想象的，‘胜利’。”
……
喰种世界。
“古董”咖啡店的地下室内。
“呼……呼……”
董香扶着墙壁，大口地喘着气，冷汗已经浸透了她的后背。
刚才那股恐怖的威压，让她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巨龙盯上的蚂蚁，连呼吸都做不到。
“结束了……吗？”
四方莲示靠在墙边，脸色依旧苍白，他看着恢复了平静的光幕，眼神中充满了劫后余生。
金木研扶了扶眼镜，镜片下的独眼，却死死地盯着光幕上那片混乱的文档。
“不……还没有。”
董香一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乱码？”
“为什么一个字都看不懂？”
她只觉得那些符号像是有生命一般，要从光幕里钻出来，爬进她的脑子里。
“好恶心……看得我头好痛！”
金木研没有回答，他只是沉默地看着，许久之后，才缓缓地，用一种极为不确定的语气说道。
“董香……你有没有觉得……”
“这些文字……它们本身，就不想让我们看懂？”
董香愣住了。
“什么意思？”
金木研指着那片混乱的符号，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动了什么。
“你看，这不仅仅是无意义的涂鸦。”
“这更像是一种……被强行‘加密’，或者说，被强行‘污染’过的信息。”
“那个SCP-3999……它的能力，是撕裂现实，重塑宇宙。”
“那么……它能不能，也撕裂和重塑‘信息’本身？”
四方莲示猛地抬起头。
“你是说……这篇文档，也被那个怪物影响了？”
董香倒吸了一口凉气，一个让她不寒而栗的念头浮上心头。
“等等……如果连写下来的文字都会被它影响……”
“那岂不是说……”
金木研的眼神，变得无比凝重，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可能就是SCP-3999影响现实的具体方式之一。”
“它不光能改变物质世界。”
“它甚至……能够直接改变我们的‘认知’。”
“它可以让‘一加一等于三’成为真理。”
“它可以让‘黑色’在我们眼中变成‘白色’。”
“它可以让一篇清晰的报告，在我们眼中，变成这一堆无法理解的，疯狂的乱码！”
“它……”
金木研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它能篡改‘事实’本身！”
“所以……”
他指向了那唯一一行清晰的文字。
“这句话能被我们看懂，不是因为它没有被污染。”
“而是因为……”
“当塔罗兰杀死自己，杀死了那个现实之后，SCP-3999的这种‘认知污染’能力，在那一刻，失效了！”
“所以，只有这最后一句描述‘结果’的话，恢复了正常！”
“什……什么？！”
董香的脸上，血色尽褪。
这个猜测，比之前看到那只猩红巨眼，更加让她感到恐惧。
如果连认知都可以被篡改……
那你要如何确定，你所看到的一切，你所坚信的一切，是真实的？
你要如何确定，你自己，还是你自己？
……
斗破世界。
“呼……”
萧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像是刚从一场生死大战中脱离出来。
刚才那股威压，让他体内的异火都仿佛要熄灭了一般，灵魂力量更是被压制得无法动弹。
“老师……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心有余悸地问道。
戒指中，传来了药老同样凝重的声音。
“老夫也闻所未闻……”
“那已经超越了斗帝，甚至超越了我们能想象的一切力量层级。”
“那是一种……‘规则’级别的力量。”
萧炎看着光幕上那最后一行字，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塔罗兰他杀死了自己，但杀了3999……”
“老师，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个凡人，没有斗气，没有功法，没有灵魂力量……他到底是用什么方法，战胜了那种存在的？”
在萧炎的世界观里，一切力量都有迹可循。
越级挑战，靠的是更强的功法，更霸道的异火，更精妙的斗技，更坚韧的灵魂。
可眼前的一切，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这根本不是战斗。
这甚至无法理解。
“想要对付那样的存在……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萧炎百思不得其解。
“自爆吗？不对，一个凡人的自爆，对那种东西来说，恐怕连挠痒痒都算不上。”
“是用了什么特殊的道具？可什么样的道具，能对抗一个可以改变现实的怪物？”
药老沉默了许久。
他的灵魂感知，比萧炎更加敏锐，他更能体会到那份报告中，字里行间透露出的，那种深入骨髓的绝望与疯狂。
“小炎子，你注意到了吗？”
药老的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腔调。
“那份报告，通篇都在描述3999的不可战胜，不可收容，不可理解。”
“它存在的本身，就在促成世界的终结。”
“基金会的最终方案，也仅仅是‘抑制’，而不是‘收容’或者‘摧毁’。”
萧炎点了点头。
“是啊，所有人都束手无策。”
“所以，这个塔罗兰，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他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药老的声音，悠悠传来。
“或许……我们都把问题想复杂了。”
“你想想，当一个敌人，强大到可以化身为‘万物’，可以成为‘你’本身的时候，你用任何外部的力量，都注定是徒劳的。”
“功法？斗技？异火？灵魂？”
“当这些东西本身，都可能在下一秒变成你的敌人的时候，你还怎么去战斗？”
萧炎的呼吸，猛地一滞。
“老师，您的意思是……”
药老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感慨。
“唯一的办法……”
“就是当它成为‘你’的时候……”
“杀死‘你’自己。”
“这不是同归于尽的秘法，小炎子。”
“你看清楚光幕上的字。”
“是‘杀了3999’，而不是‘和3999同归于尽’。”
“这说明，塔罗兰的死，是‘因’。”
“而3999的灭亡，是‘果’。”
“他找到了一个……我们所有人都无法想象的，凌驾于一切力量体系之上的，最根本，也是最悲壮的……‘钥匙’。”
“他用自己的生命，自己的存在，作为了杀死那个怪物的……唯一武器。”
萧炎怔怔地看着光幕，久久无言。
他无法想象。
那该是怎样一种……孤独而伟大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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