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马的卢在楚城已经快一个月。喷煤系统调试已经接近尾声，冷联动试车已经结束，电气系统、可编程逻辑控制器一切就绪。热联动试车还要过一阵子，因为高炉还没有投产。马的卢感到一阵轻松，盘算着过几天先回北州，等高炉投产之后再来。
一天中午，马的卢正在项目部吃饭，同在楚城现场的电气室同事黄松，接到公司电话，是许珩打来的，俩人没说几句就吵起来。马的卢在旁边听得真切，大致是为了职称，黄松的高工这次又没有通过。
黄松气得不停骂骂咧咧，最后撂下一句狠话：“老子不干了，您爱谁谁。”然后把电话掐掉。
有人劝黄松：“黄工，别生气，工程不能耽误，有什么委屈，可以向公司领导申诉。”
黄松郁闷：“申诉有什么用？许珩那个王八蛋，每次就会罩着他自己的人。”
后来，黄松没有再吱声，大家都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次日早晨，马的卢听到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小沈道：“黄松真不干了，已经连夜回北州去了，准备辞职。他负责的上料系统，目前正在调试，很紧张，还没进行冷联动试车，程序不知道好不好使。他拍拍屁股走了，什么都没有移交，撂挑子了。”
马的卢直摇头：“这人怎么能这样？太没有职业道德了，不管怎么样，公司安排的任务要完成，北州工设不是他一个人的，还有这么多人要吃饭呢。”
小沈道：“这黄松，自打来这里，情绪一直就不高。他老说家里有事，要回去，说了好几回，王经理没同意，他意见好大，和王经理吵了好几次。”
马的卢鄙夷：“他倒好，为私人恩怨，这么走了，屁股都交给别人去擦，太自私了。”
北州工设二十楼，叶而秋正在和裘同布置工作，忽然手机响了，楚城金属制品公司董事长白钢打来的。
“叶总好！我是楚城金属白钢。”
“白总好！什么风把您给惊动了？”
“叶总啊，您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你们的人辞职了，说走就走，把我们上料系统撂在一边，楚城金属几万职工，还指望着这个高炉吃饭，你们员工素质怎么这么差！”
“您别急，我马上安排，肯定不能耽误您的工程。”
“那好，我相信您老叶，肯定能处理好这个事情，不能砸了北州工设的牌子吧。”
“您放心，楚城金属是北州工设的战略合作伙伴，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能耽误楚城的工程进度。”
叶而秋放下手机，心里窝火，立刻让裘同通知人力部和电气室负责人过来。过了几分钟，人力部部长徐东和电气室副主任许珩到了。叶而秋想起来，高斌参加集团封闭式学习，还没回来，这段时间许珩在电气室主持工作。
叶而秋厉声问：“黄松的事情是怎么回事儿？”
徐东报告：“叶总，这个黄松，去年就参评高级工程师，没有通过，今年他又参评，结果还是没通过。”
“没通过的原因是什么？”
“集团公司要求有30%的淘汰率，黄松的排名，在电气室报上来的时候，就排在后面，公司高评委打分，一定程度上，参考了电气室排名。”徐东小心翼翼地回答，转头看看许珩。
“电气室为什么给黄松排在后面？”
“叶总，这个黄松，一直不服从组织安排，牢骚怪话一堆，而且他的论文、专利指标也不达标。”许珩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叶而秋的表情。
叶而秋训斥许珩：“那你的工作安排就有问题！思想波动这么大的员工，怎么可以安排这么重要的调试任务？！这个黄松我知道，技术水平还是可以的，就是牢骚多一些，这种人要多做思想工作。”
许珩没敢再说话。
叶而秋吩咐徐东：“徐部长，您和黄松联系一下，劝他回来，把上料系统调试完毕，做人，总要讲究一点儿职业道德吧，不能为个人恩怨，就置公司利益于不顾。”
“叶总，我已经和黄松联系过了，他不愿意回来，说打定主意辞职，下家已经找好了。”徐东不敢大声说，像蚊子哼哼。
“什么？！电气室怎么做的员工思想教育？这么不负责任！”叶而秋把许珩骂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叶而秋点起一支烟，抽了几口后，冷冷地吩咐许珩：“你马上去安排替代人员，今天就要定下来。安排不了人，你就亲自去调试。”
许珩惶恐：“好的好的，叶总，您放心吧，我马上去安排。”
项目部炸锅了，王建在工程例会上，被楚城金属副总经理方平给痛批一顿。
方平指着王建：“我不管你们谁辞职了，我就找你王建，你要尽快解决，否则承担工期延误的全部赔偿。这件事情如果解决不好，以后北州工设，就不要再想干楚城金属的活。”
楚城金属技改部部长刘雄圆场：“王经理，我知道目前这个状况，也不是你想看到的，目前你要催促公司，要让公司知道目前现场的紧迫性，尽快安排替补人员，不要把球抱在你自己手上。”
王建陪着笑脸：“各位领导放心，我现在每天都和公司联系这个事，叶董事长很着急，已经在安排应急措施，应该这两天就会落实，具体进展，我会第一时间向各位领导汇报。”
王建一天被骂好几回，唉声叹气，回来就不停地向公司本部打电话求援。给工程部打过了，又给许珩打。
王建在电话里吼：“许主任，你安排的替补队员呢？你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延吧，我这里已经火烧眉毛了。”
许珩怼他：“你和谁吼？我得罪你了吗？目前是黄松辞职了，不是我辞职了好不好？我又不是神，上哪儿给你变出个人来。”
王建道：“那你说，目前怎么办？”
许珩道：“我不知道，你爱怎么办怎么办。”
王建火了：“这话是你说的啊，你狠，你等着，我和领导说。”
许珩道：“长本事了啊，你爱告，告去，随便。”
随即许珩掐掉了电话，王建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心头一阵怒火，难以遏制，他拨通了程涛电话。
王建道：“程总，现在楚城金属项目上料系统，十万火急，许珩这个王八蛋，百般推脱，现场都快炸锅了，公司得赶紧想个办法。”
程涛安慰他：“老王啊，这个情况我知道了，我去找许珩，这个事情他躲不掉，必须要把屁股擦干净。”
中午吃饭之时，大家谈起这个事情，直摇头，本来工程即将收尾，都盼着回北州呢。
张姐老姐姐也叨叨：“你们那个黄工，平时看上去挺好一个人，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有人开她玩笑：“都怪您，主要是您烧菜太辣，他实在受不了，所以脚底抹油，溜了。”
老姐姐道：“可不敢开玩笑，我可担不起。那你喊他回来，我单独给他烧小灶，保证不放一根辣椒。”
大家都在静等下文，看看北州工设本部安排什么替补队员。下午，马的卢手机响了，一看，是许珩打来的，马的卢心里立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许主任，您好！”
许珩假装关心：“小马，喷煤系统调试怎么样了？”
马的卢答复：“喷煤系统冷联动试车已经完毕，热负荷还要等一阵子，项目经理让我先回北州，热试的时候再来。”
许珩下达指令：“你先别回来，黄松辞职了，他负责的上料系统调试，由你接手，你今天就开始介入。”
马的卢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啊？！许主任，上料系统逻辑比较复杂，我对工艺不熟悉，况且，黄工走的时候，什么资料也没有丢下来。”
“困难当然有，现在是组织需要你表现的时候，希望你能够圆满完成任务，别的就不要说了，就这样吧。”许珩不由分说，把电话挂掉。
马的卢脑瓜子嗡嗡的，坐在喷煤主控室，半天没说话。
老赵来了：“马工，什么情况？看你好像心情不好。”
马的卢烦躁：“刚才我们室许主任打电话，说让我接上料系统的调试。”
老赵跳起来：“千万别接，兄弟！他说得轻巧，让他自己来弄试试，说这话的肯定是王八蛋，站着说话不腰疼。”
马的卢道：“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实在不行，我也辞职算了，别遭那个罪。”
老赵安慰他：“你辞哪门子职啊，又不是你的错，就说干不了，打死了也不接。”
马的卢手机忽然又响了，秦海打来的。
秦海声音很大，震耳朵：“小马，我刚才和许珩吵了一架，他居然安排你来擦二组黄松的屁股，纯粹就是想害你。你别听他的，他们二组的屁股，他们自己擦，咱们不管。放心吧，我和高主任说了这个事情，高主任在集团封闭学习，他说许珩的安排无效，别听许珩的。高主任向叶董事长汇报了，叶董事长说不能难为小马，这小伙子挺不错的。”
师父这么为他着想，一股暖流涌上马的卢心头。马的卢这时候反而开始冷静，他想知道这个上料系统，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马的卢问：“师父，二组除了黄松，就没有人能调试上料系统吗？”
秦海答复：“以前除了黄松，还有一个人调过，不过那个人去年也辞职了。这个系统要是给几个月时间，慢慢也能啃下来。但是现在迫在眉睫，谁能搞定啊？许珩在二组问了一圈，根本没有人愿意接。”
“那咱们一组没有人调过吗？”
“没有，二组一直不舍得把这个系统的调试拿出来，因为比较有技术含量。”
“那如果没人接，公司打算怎么处理这个事情？”
“公司可以花钱，委托给外面的公司来做，外面有人专门做这个，价格很高，而且工期肯定要拖延，甲方骂是难免的。”
听到这里，马的卢忽然很想挑战一下。虽然是许珩这个狗东西挖的坑，但是换一个角度看，这反而是一个脱颖而出的机会。现在从上到下，大家都知道这个系统很难，挑战失败，也不会怪罪自己；如果挑战成功，则是大功一件。想到这里，他下定决心要尝试一下。
“师父，既然是这样，那我还是试试看吧。”
“什么？你可别犯糊涂，这可不是画几套图那么简单，一旦接下来，想退出可就难了。实在没有人，公司还可以外委，也就是花钱的事情，公司出得起这个钱。”
“没事，我想挑战一下，另外，我也不能给您找麻烦，让您为我扛那么多。”
师徒俩你一言我一语，争论了半天，最后还是秦海妥协。
秦海无奈道：“行，小马，既然你下定决心干，那我帮你，我把手头事情处理一下，就去楚城。”
马的卢信心陡增：“太好了，有您在，我肯定能搞定。等搞定了，我请您喝楚城特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