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从未如此安静。
那句最后的反问，是一根无形的剧毒尖刺，扎进了所有生灵的灵魂最深处，然后狠狠一绞。
“现在，你还想把这个谎言，卖给他们吗？”
谎言。
这个词从萨格拉斯的意念中吐出，不带任何感情，却比世间最恶毒的咒骂都要残忍。
它直接否定了阿莱克斯塔萨存在的全部意义。
红龙女王，生命缚誓者。
她那具被誉为生命极致赞歌的完美身躯，第一次，出现了无法被意志所遏制的剧烈战栗。
那不是恐惧。
而是一种，信仰被连根刨出后，灵魂无处安放的巨大空洞感。
一股不正常的潮红，爬上了她神圣威严的脸颊。
那并非生命鼎盛的象征，而是一座即将崩溃的火山，内部失控的熔岩正灼烧着脆弱的外壁。
她熔岩般流淌的红色长发，光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
几缕发丝被虚空中不存在的冷汗浸湿，狼狈地贴在她滚烫的颈侧。
那道象征丰腴与繁盛的完美曲线，此刻死死紧绷，勾勒出一种近乎于痛苦的弧度。
她感觉身体里那股掌控了数万年的生命伟力，正在变成一锅灼烧灵魂的沸腾毒汁。
每一次心跳，都是一次灵魂层面的炙烤。
“不……”
她终于开口。
可那本应让万物复苏的音节，此刻却干涩、嘶哑，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乞求般的脆弱。
“那不是……谎言。”
她的辩驳，是如此的苍白。
无力到，甚至无法说服她自己。
“希望，永远不是谎言！”
她像一个溺水者，用尽全力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试图用拔高的音量，来掩盖内心的分崩离析。
“只要生命还在延续，就有无限的可能！你不能因为最坏的结果，就否定过程的全部意义！”
这番话，在不久之前，还能引来整个宇宙的共鸣。
但现在，它只显得可笑。
可笑得，令人悲哀。
萨格拉斯没有再用逻辑去反驳。
对一个信仰已经碎裂的人来说，任何逻辑，都是对她残骸的二次碾压。
他只是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
“延续？”
他的意念，冰冷地扫过五位守护者已经开始黯淡的光辉。
“你所谓的延续，就是让他们在那片血肉地狱里，一代又一代地，被腐化，被折磨，被吞噬？”
“你所谓的意义，就是让他们清醒地感受着自己的每一寸血肉，都被扭曲成亵渎的姿态，在永恒中哀嚎？”
萨格拉斯的意念，最后一次，落在了那位痛苦颤抖的生命女王身上。
“阿莱克斯塔萨。”
“你的慈悲，正在要求他们，去承受一份他们从未选择过的，永恒的酷刑。”
“而我的烈焰，只是想赐予他们，一份他们早已哭喊着乞求了百万年的，解脱。”
“告诉我。”
他的声音，在所有人的灵魂中回响。
“我们两个，到底谁，才是那个真正的懦夫？”
轰！
这句话，是压垮神明的最后一根稻草。
它彻底击碎了阿莱克斯塔萨最后的精神防线。
她那双曾流淌着慈爱与威严的金色龙瞳，在此刻，彻底涣散了。
她看到了。
她又看到了那个紫黑色的世界。
她听到了那永无止境的哀嚎。
她感受到了那种，将“活着”本身，都化为诅咒的极致痛苦。
而她，生命的女王，对此无能为力。
她引以为傲的生命吐息，只会让那些扭曲的肿瘤，生长得更加肥美。
她神圣的生命誓言，在那片绝望面前，就是一个冰冷到极致的笑话。
“我……”
她张开嘴，却再也发不出任何一个完整的音节。
她身躯的战栗，愈发剧烈。
失控的生命伟力在她体内横冲直撞，让她那张神圣的脸颊，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在无尽的虚空中，她完美的身躯，第一次微微蜷缩了起来。
像一个被戳破了所有谎言后，无助的孩子。
“女王陛下！”
时间的掌控者诺兹多姆，第一个反应过来，青铜色的光辉急切地涌向阿莱克斯塔萨，试图稳定她即将崩溃的精神。
可他的力量刚一接触，就被一股混乱狂暴的生命能量，狠狠弹开。
“别碰我！”
阿莱克斯塔萨发出了一声尖锐的悲鸣。
其余三位龙王，彻底僵在了原地。
他们看着那位蜷缩在虚空中，痛苦颤抖的红色身影。
看着她身上那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熄灭的生命光辉。
他们坚信了数万年的秩序，他们守护了数万年的誓言，在这一刻，随着她的崩溃，一同化为了宇宙的尘埃。
他们，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输得体无完肤。
直播间里。
那片曾经因守护者的豪言壮语而沸腾的弹幕，此刻，只剩下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许久。
一条弹幕，孤零零地飘过。
“我……我他妈的……竟然无法反驳。”
这条弹幕，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间激起千层浪。
“守护者……哑口无言了。”
“他们没有答案……他们根本就没有答案！”
“我的天，女王陛下她……她看起来好痛苦，她的信仰，被那个魔王，一句话一句话，活生生给拆了。”
“别叫他魔王了，我感觉他说得对，长痛不如短痛，那种活着，比死恐怖一万倍！”
“操！这他妈算什么正义？算什么秩序？这就是个骗局！”
“我之前还骂萨格拉斯是疯子，现在我感觉我自己像个傻子。”
“是啊，我们站在安全的温室里，去指责那个唯一敢冲进火场的人，说他救人的姿势太难看……我们有什么资格？”
“别说了，我裂开了，我的世界观被按在地上来回碾了十几遍。”
“如果这就是宇宙的真相，那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妈的，突然觉得，燃烧军团也不是不能接受。至少，他们给出了一个答案。一个虽然残忍，但至少是诚实的答案。”
“楼上的，你不对劲！但……我也觉得有点道理。”
风向，彻底逆转。
不。
已经不存在什么风向了。
当那片血肉地狱的真实绘卷，被展开在所有人面前时。
所有的道德，所有的立场，所有的正义，都失去了意义。
只剩下，选择。
是选择在一个美丽的谎言中，步入那个注定的，永恒的酷刑。
还是选择在一个残忍的真相中，获得一场决绝的，彻底的寂灭。
神火学院。
最高权限的静室中。
苏沐雪怔怔地看着光幕上，那个蜷缩着，痛苦颤抖的红色身影。
她仿佛看到了自己。
阿莱克斯塔萨的每一个诘问，都像是她自己会说出的话。
阿莱克斯塔萨的每一个信仰，都与她所坚守的秩序，如出一辙。
而现在。
那个她眼中“秩序”的化身，那个“生命”的极致体现。
崩溃了。
被李牧，那个她眼中的异端，用最冰冷的逻辑，最残忍的真相，活生生击溃了。
她的圣光，面对那片血肉地狱，能做什么？
她的秩序，在那终将吞噬一切的熵寂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与软弱，何异？
李牧的那句问话，再一次，在她灵魂深处轰然炸响。
她伸出手，轻轻触碰着面前冰冷的合金墙壁。
那股寒意，顺着指尖，一路蔓延到心脏。
原来。
她的骄傲，她的信仰。
真的，只是一个笑话。
宇宙深处。
萨格拉斯，或者说李牧，静静地看着那五道黯淡下去的光辉。
他没有胜利的喜悦。
只有一种，贯穿了亿万年时光的，无尽的疲惫。
他赢了。
但代价，是亲手打碎了另一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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