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座上的苏牧动了。
他只是微微前倾，并未起身，整个空间的压力却骤然加重，仿佛无形的穹顶向下方压来。
他欣赏着砂金那近乎完美的谢幕礼，脸上露出了一个玩味的、无法解读的微笑。
时间在这一刻被拉长，每一秒的流逝都伴随着心跳被放大的鼓点声。
砂金维持着鞠躬的姿态，自信的弧度凝固在他的唇边。他相信自己的判断，相信自己对人性的洞察，更相信自己能够用逻辑和胆识，撬动这个看似无解的棋局。
他才是这场赌局的庄家。
终于，苏牧的声音在所有人的脑海中响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评判意味。
“分析很精彩。”
这四个字像是一剂强心针，让托帕紧绷的神经稍稍一松。
“逻辑自洽，充满煽动力。”苏牧继续点评，“几乎能说服任何人，相信这是一场由你主导的、为了更大利益的华丽演出。”
砂金缓缓直起身，背对众人，面向那至高的王座。胜利的筹码仿佛已在他指尖，只待最后的兑现。
“可惜，”
苏牧的意念之声轻描淡写，却像一把冰冷的铁锤，敲碎了空气中所有乐观的幻想。
“答错了。”
轰——！
这两个字，仿佛抽干了空间内所有的声音和光。
砂金脸上的自信微笑，瞬间僵住。
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属于赌徒的、掌控一切的优雅，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他缓缓转身，面向下方的人群，那双漂亮的鸢尾色瞳孔里，第一次失去了所有高傲的光泽，只剩下无法置信的空洞和一丝……狼狈。
他输了。
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用自己最引以为傲的方式，输得一败涂地。
全场的气氛瞬间从对砂金城府的惊叹，转为对“惩罚”的极致恐惧。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失败了。
这比他答对了要可怕一万倍。因为他的失败，为所有人展示了一条通往未知深渊的路径。
“怎、怎么会……”三月七喃喃自语，她本该为这个想捅穿开拓者的“疯子”答错而高兴，但此刻心中涌起的，却是兔死狐悲的寒意。
丹恒将开拓者护得更紧了，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托帕的脸色变得惨白。她不是在为砂金担忧，而是在为他这番豪赌所可能牵连到的、星际和平公司的立场与形象而感到一阵晕眩。这个无可救药的赌徒，终于还是把自己和公司，一起推上了审判席。
“疯子，终究是疯子。”刃的评价冰冷而刻薄。
唯有卡芙卡，脸上的笑意反而更深了。
错误的答案，以及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惩罚。这脱离剧本的走向，比任何已知的命运都更让她感到兴奋。
就在所有人屏息等待，想知道这个敢于挑战主宰权威的赌徒，将要面临何等可怕的惩罚时，苏牧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不过，”
这轻飘飘的转折，让所有人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砂金猛地抬头，那双空洞的瞳孔里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不甘的光。
“你的分析里，有一点说对了。”
苏牧的意念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他似乎很享受这种将猎物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过程。
“这一刀，的确是一场‘演出’。”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每个人脑中炸响！
砂金的身体都为之一震。
他猜对了方向？
“只不过，”苏牧的下一句话，将他刚刚燃起的希望彻底扑灭，并踩入更深的泥潭。
“演员和导演，都不是你。”
全场死寂。
这句话所包含的信息量，远比“答错了”三个字要恐怖得多。
它否定了砂金的答案，却肯定了他那惊世骇俗的逻辑。
确实是一场表演！一场为了达成某种目的，不惜将开拓者当做祭品的苦肉计！
但……导演另有其人。
一个比砂金更疯狂、更隐秘、更善于伪装的“导演”，正潜藏在他们之中。
所有人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再一次投向了那剩下的三个选项。
A，黄泉。那个沉默寡K-言、气息如渊的女人。她会是一个将自己伪装成最明显陷阱的顶级刺客吗？
C，星期日。那个代表着秩序与谐乐的男人。他会是为了维护匹诺康尼那份绝对的“美梦”，而导演一出“净化”开拓者的戏剧吗？
D，米沙。那个看似最无辜的少年。难道说，最极致的伪装，就是最彻底的弱小？
谜题非但没有解开，反而因为这一句补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开拓者感到一阵发自灵魂的恶寒。
原来自己不是戏剧的主角，甚至不是配角，而是别人剧本里的一个……用来推动剧情的道具。
苏牧不再言语了。
审判结束，裁决已下，但刑罚尚未降临。
这种悬而未决的等待，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
所有人的注意力，最终还是回到了那个失败的赌徒身上。
砂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那身剪裁得体的华丽礼服，此刻在他身上，显得无比讽刺，像一件小丑的戏装。他输掉了赖以为生的筹码，输掉了赌徒的尊严，现在，轮到他支付那未知的、由胜者决定的赌注了。
托帕终于无法再保持沉默，她向前踏出半步，声音干涩，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砂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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