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指尖即将触及那带着晨光温度的皮肤的刹那——
烛渊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旋即,那双深潭般的墨色眼眸,缓缓睁开。初醒的迷茫如同薄雾,迅速被眼前近在咫尺的容颜驱散。震惊、难以置信、巨大的狂喜、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那深埋七百年的、刻骨铭心的痛楚与爱恋…所有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在他眼中掀起惊涛骇浪!那目光炽热得几乎要将符玄灼伤,带着一种穿越了漫长黑暗、终于得见光明的巨大渴求与难以置信。
“符…玄…”干涩的喉咙艰难地滚动,嘶哑地挤出这两个字,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仿佛承载了七百年的重量。他下意识地想要抬起手臂,想要抓住这失而复得的幻影,想要将她紧紧拥入怀中,用尽全身力气去确认这不是又一个漫长而绝望的梦境编织的泡影。
然而,动作牵动的瞬间,神魂深处那刚刚被微弱填补的创伤猛地传来尖锐的撕扯!穷观阵核心冰冷的牵引如同无形的锁链骤然绷紧,智识契约那冰冷无情的逻辑警告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剧痛让他身体骤然僵硬如铁,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如金纸,额角青筋暴起,渗出细密的冷汗。刚刚抬起寸许的手臂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无力地重重垂落回榻上,五指痛苦地蜷缩起来,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深陷进身下的软垫中。
符玄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爆发的巨大情感,更捕捉到了那紧随其后的剧痛带来的痉挛和瞬间失去血色的面容。虽然记忆的链条断裂,不明白那剧痛因何而起,但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近乎同步的尖锐痛楚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仿佛他神魂的每一丝撕裂,都直接传递到她的感知末梢,化作一把无形的利刃在她心尖上剜割!那痛楚如此真实,如此强烈,让她几乎窒息。
“别动!”她脱口而出,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意识到的急切和一种近乎本能的心疼。悬在半空的手迅疾而坚定地落下,不是触碰他的脸,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轻轻覆盖在他紧攥着、因剧痛而青筋毕露、微微颤抖的手背上。
肌肤相触的刹那。
嗡——!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汹涌的悸动感,如同沉睡的火山被彻底唤醒,瞬间从相贴的皮肤,穿透血肉骨骼,狠狠撞击在两人的灵魂深处!那不是电流,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共鸣,一种跨越了遗忘与时间、源自灵魂本源的呼唤与回应!
烛渊身体剧震!那撕扯神魂的酷刑,竟在这温凉柔软的包裹下,奇迹般地缓和了一丝!如同滚烫的烙铁被投入清泉,虽然灼痛依旧,却不再是那无边无际、令人绝望的虚无撕扯。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顺着相触的肌肤,逆流而上,悄然抚慰着他灵魂深处那狰狞的创口边缘。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覆盖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只手,纤细,白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能抚平灵魂褶皱的坚韧力量。他再抬眼看向符玄的眼睛,那双深紫色的眼眸,此刻如同被清泉洗过的紫水晶,澄澈得近乎透明。
符玄也同样怔住了。掌心下,是他手背皮肤的温热,以及那无法抑制的、因剧痛而起的细微颤抖。一股莫名的、混杂着强烈安心与深沉酸楚的暖流,顺着相触的肌肤,如同解冻的春溪,汹涌地流淌进她空茫的心田。那份深埋心底的悸动,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无比强烈,如同沉睡的星辰骤然点亮了整个沉寂的夜空。不需要任何记忆的佐证,她的心,她的灵魂,都在清晰地呐喊:靠近他,安抚他的痛苦,是她此刻唯一想做的事,唯一存在于此的意义。这份冲动如此纯粹,如此强大,瞬间填满了记忆缺失带来的所有空洞。
她深紫色的眼眸中,那片因记忆缺失而生的茫然,如同晨雾遇到炽热的阳光,迅速消散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澄澈的、带着纯粹关切与某种近乎神性般坚定决意的光芒。她不再犹豫,微微收拢手指,将他微凉的手更紧地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动作带着初醒的笨拙,却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温柔力量,仿佛要将自己生命的热度,通过这相触的肌肤,源源不断地传递过去。
“你…还很痛?”她轻声问,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却异常柔和。她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们的过往,但她知道,眼前这个人的痛苦,就是她的痛苦。这份认知,无需记忆,已然铭刻于魂。
烛渊的喉咙像是被滚烫的沙砾彻底堵住,酸涩肿胀得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看着符玄眼中那片干净纯粹的关切,那里面没有七百年的沉重记忆,没有诀别的绝望,没有守护的煎熬…只有此刻,对他这个“陌生人”伤势的、毫无保留的担忧。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无尽失落与无边释然的酸楚,如同积蓄了七百年的海啸,猛地冲上鼻腔,滚烫的液体瞬间决堤,模糊了视线,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无声滑落。
他用力闭了闭眼,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濡湿,粘成一簇簇。强行压下翻腾如沸的情绪和喉间几乎要溢出的哽咽。再次睁开时,那双深潭般的墨色眼眸里,翻涌着足以将人溺毙的、深沉如海的温柔和一种近乎虔诚的、卑微的庆幸。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仿佛这个简单的动作也耗尽了力气。嘴角努力向上牵动,试图弯起一个安抚的弧度。那笑容因为极度的虚弱、心绪的滔天巨浪和强忍的泪水而显得无比僵硬、破碎,嘴角微微抽搐着,却蕴含着令人心碎的温柔与满足。
“不…不痛了…”他的声音依旧嘶哑得厉害,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捧出心尖最珍贵星火的珍重,“看到你…在这里…就都不痛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饱经沧桑、被痛苦反复淬炼的灵魂熔炉深处,艰难而虔诚地捧出来的微光,带着灼热的温度,落在符玄的心上。
阳光在两人交叠的手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缓缓沉浮,如同宇宙间无声流转的星辰。病房里一片静谧,只有彼此清浅交错的呼吸声,和灵魂深处那无声却磅礴共鸣的悸动。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只为盛放这劫后余生、跨越遗忘的灵魂相认。
符玄低头,看着自己紧紧包裹着他手背的手。那份悸动,那份莫名的、深入骨髓的熟悉与灵魂相依的安心感,如同初春解冻的洪流,在心间肆意奔涌,冲刷着记忆缺失带来的所有空白地带。她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念头去试图抓住那些散落的记忆碎片。
因为,真的不重要了。
掌心下传来的、属于他的真实温度和脉搏的微弱跳动,他眼中那深沉如海、饱含了七百年沧桑与此刻纯粹庆幸的温柔,还有心中这份清晰无比、无需想起也从未忘记、如同灵魂烙印般的悸动…这一切,构成了比任何过往记忆都更加真实、更加牢不可破的基石。如同宇宙诞生之初便已存在的引力,无需言语,已然永恒。遗忘的空白,被此刻灵魂相印的暖流与悸动,温柔而坚定地填满。
她轻轻地,更紧地回握住了他的手。指尖传来的微凉触感,让她心中那份悸动的涟漪,一圈圈地,温柔而坚定地扩散开来,直至充盈整个灵魂。深紫色的眼眸微微弯起,如同新月倒映着初融的春水,清晰地映着玉榻上那苍白却写满温柔与卑微庆幸的容颜,仿佛要将这一刻,连同灵魂深处的悸动,一同永恒地烙印下来。
晨光正好,药香微苦。遗失的过往沉淀在时光深处,而心尖上那份最初的悸动,破土而出,在晨光中悄然绽放,无声地诉说着跨越生死与遗忘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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