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军大营，旌旗猎猎。
牛继宗站在中军帐外，手指不停地敲击着腰间的刀柄，目光死死盯着辕门方向。探马早已来报——贾琰的先锋营不仅击溃了鞑靼人的前锋，还阵斩了鞑靼名将巴图尔，这可是近二十年来边关罕见的胜仗！
此战极大的打击了鞑靼人的军心，至少年内，鞑靼人恐怕不会再冒险南下。
贾琰立此大功，再加上身为贾府子弟的身份，和他牛大将军的举荐，封个爵不成问题。
“来了！来了！”亲兵高声喊道。
远处烟尘滚滚，一支骑兵缓缓驶入辕门。牛继宗眯起眼睛，嘴角的笑意却在看清为首之人时骤然凝固——
那是......贾琰？
马背上的人影比出征前高出一头有余，肩宽几乎是将近两个成年男子的总和。残破的铁甲早已包裹不住那具非人的躯体，裸露在外的皮肤泛着诡异的青棕色，肌肉虬结如老树盘根。更可怕的是他的面容——眉骨高耸，眼窝深陷，一双猩红的眸子在阴影中泛着幽光，嘴角微微咧开时，隐约可见尖锐的犬齿。
牛继宗的手不自觉地按上了刀柄。他身经百战，直面过尸山血海，可此刻，他的本能正在疯狂尖叫——危险！
这不是面对强敌的警惕，而是猎物遇见天敌时，刻在骨子里的战栗。
“末将复命。”
贾琰翻身下马，地面竟微微震颤。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砂石在铁罐中摩擦。单膝跪地时，铠甲缝隙间渗出黑红色的血痂，“啪嗒”一声砸在黄土上。
牛继宗强压下后退的冲动，干笑道：“贤、贤侄果然......”话到嘴边却哽住了。他该说什么？恭贺这头人形凶兽大胜而归？
“大帅！”监军太监高承恩突然从帐后窜出，尖细的嗓音都变了调，“杂家有要事与你商议！”
牛继宗如蒙大赦，连忙借机拉开距离：“高公公请讲。”
高承恩的白脸涨得通红，哆哆嗦嗦掏出一封密信：“前线夜不收亲眼所见——贾将军他、他在战场上生啖胡虏血肉！”声音陡然拔高，”这是食人恶鬼啊！”
营帐前瞬间死寂。
牛继宗额角渗出冷汗。他早就注意到贾琰嘴角未擦净的血渍，也听闻了那些荒诞的战场传闻，但被当面揭破还是另一回事。按律，军中食人者当斩，可眼前这位...
“哈哈哈！”牛继宗突然大笑，一巴掌拍在高承恩背上，差点把这阉人拍进土里，“公公真会说笑！定是那些夜不收看花了眼——贾将军分明是咬断了胡虏喉咙！”说着拼命朝贾琰使眼色。
贾琰缓缓抬头。
他的脖颈发出“咔咔”的异响，像是骨骼在重新排列。嘴角一点点咧开，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高公公......”声音如同砂纸磨过铁器，“末将尚不知牛肉和人肉孰美？还请公公告知？”
“呕——”高承恩直接吐了出来，连滚带爬地往后缩，“妖、妖魔！他、他承认了！“
牛继宗的后背已经湿透。他忽然瞥见贾琰的左手——那根本不是人类的手掌！指节粗大如铁锤，指甲泛着黑铁般的光泽，此刻正无意识地在青石地面上抓挠，石粉簌簌落下。
“此事......”牛继宗喉结滚动，“本帅自会密奏圣上。”他猛地拽起瘫软的高承恩，压低声音威胁，“若有人敢在外胡言乱语，动摇军心——”手刀在脖子上狠狠一划。
当夜，中军帐的灯火通宵未熄。
牛继宗盯着案几上的密折，毛笔悬在半空迟迟未落。该如何向皇帝描述？说贾代善的孙子变成了食人怪物？说朔方军出了个能徒手撕碎鞑靼勇士的妖魔？
“大帅。”阴影中突然传来沙哑的声音。
牛继宗惊得跳起，佩刀“仓啷”出鞘——贾琰不知何时站在了帐角，两米多的身躯几乎顶到营帐顶端，那双猩红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微光。
“你......”牛继宗的刀尖微微发颤。
“末将腹中饥饿难耐，火头军言夜无令不得食，故请大帅赐食。”贾琰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
帐内死寂。牛继宗突然反应过来，“啊，哈哈哈，贤侄腹中饥饿，倒是我这做伯父的不对了。”
“帐外，传本帅令，杀猪宰羊，有什么上什么，务必不得让我这贤侄饿着！”
“琰，谢过伯父，先行拜别。”
牛继宗看着贾琰缓缓出了大帐，在转身那一瞬间，他看清了贾琰彻底异化的牙齿——上下两排，皆如鲨鱼般尖锐密集。
翌日，中军大帐。
牛继宗高坐虎皮帅椅，案前摊开一份捷报文书，脸上挂着苦笑，却未达眼底。帐下诸将分列两侧，而贾琰——那个昨夜令他彻夜难眠的“异人”，此刻正沉默地立于末席。
“诸位，”牛继宗环视众人，声音洪亮，“昨夜捷报已快马加鞭送往京城，陛下闻讯，必当龙颜大悦！”
帐内响起稀稀拉拉的应和声，众人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向贾琰。他身形魁梧，几乎比常人高出两头，甲胄下的肌肉虬结如铁，而那张脸——虽仍勉强维持人形，却已隐隐透出非人之相：眼白泛着血丝，嘴角微微咧开时，隐约可见森然利齿。
几个勋贵子弟站在最末，腿肚子直打颤。其中一人——安远伯家的幼子陈显——更是面如土色，裤裆下洇出一片湿痕，尿骚味在帐内悄然弥漫。
“大、大帅，”副将董彪声音发抖，“末、末将以为，既已大捷，当、当速派夜不收探查鞑靼残部动向，以、以防其卷土重来……”
他说到一半，忽觉一道冰冷的目光刺来，抬眼正对上贾琰猩红的眸子，登时吓得一个趔趄，险些瘫软在地。
牛继宗见状，心中暗骂一声废物，面上却不动声色：“董将军所言极是。本帅已命夜不收加紧探查，务必摸清敌情。”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缓缓道：“此外，青山关外一战，贾将军勇冠三军，本帅已上奏朝廷，为其请功。”
帐内一片死寂。
贾琰忽然咧嘴一笑，露出满口尖牙：“末将，谢大帅栽培。”
他的声音低沉嘶哑，仿佛砂纸摩擦，听得人头皮发麻。几个将领不自觉地后退半步，手已按上刀柄。
牛继宗心中苦闷不已，这算是个什么事啊。
——捷报早已送出。
只不过除了战场大胜外，还写满了“异人食尸”“形如妖魔”“恐非人力可制”的字样。
老牛知道，就算他不报，监军也会报的，还不如实事求是，至于旁的问题，就让朝廷诸公去头疼吧。
而现在，他只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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