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染红了朔方大营的玄色旌旗。贾琰率军抵达时,营门早已洞开,两列铁甲军士肃立道旁,长枪如林,寒芒刺目。青海骢的蹄铁踏在冻土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身后千余降兵垂首而行,再无半点绿林悍匪的嚣张气焰。
“恭迎伯爷回营!”
震天的吼声骤然响起,惊飞了营寨上空的寒鸦。贾琰抬眼望去,只见牛继宗身着山文铠,肩披猩红大氅,亲自立于辕门处相迎。这位年近六旬的老将须发已白,但虎目中的精光比年轻人还要锐利三分。
“末将参见大帅。”贾琰翻身下马,抱拳行礼。甲叶碰撞声如金铁交鸣,惊得身后几个降兵膝盖发软。
牛继宗大步上前,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贾琰肩上:“好小子!出去一趟升了个世袭罔替的伯爷不说,还带回来千把号人!”他目光扫过那些战战兢兢的土匪,突然压低声音:“就是不知道这些乌合之众,经不经得起鞑子的铁骑?”
贾琰嘴角微扬:“大帅放心,末将自有办法让他们脱胎换骨。”
牛继宗眼中精光一闪,突然哈哈大笑:“走!老夫备了好酒,今日定要听听你是如何收服这黑山虎的!”说着亲热地揽住贾琰肩膀,往中军大帐走去。这个逾矩的举动,引得周围将领纷纷侧目——须知牛继宗治军极严,便是亲儿子犯错也要军棍伺候,何曾对谁这般亲近过?
中军帐内,青铜兽炉吐着龙涎香的暖雾。牛继宗屏退左右,亲自给贾琰斟了碗烧刀子:“尝尝,辽东老参泡的,补气血。”
酒液入喉,如火线般烧进肺腑。贾琰面不改色,却见牛继宗突然从案几下取出个紫檀木匣:“看看。”
匣中是一本泛黄的兵书,封皮上《武经总要思补录》四个大字铁画银钩。贾琰刚要伸手,牛继宗却按住书页:“此乃先父手录,记载了四王八公一脉在九边军中的旧部名录。”他浑浊的老眼突然精光暴射,“老夫年迈,该有人接手了。”
帐内霎时一静。铜壶滴漏声清晰可闻,贾琰甚至能听见帐外亲兵压抑的呼吸声。四王八公一脉的军中势力,这是足以撼动朝堂的力量!
“末将资历尚浅...”贾琰沉声道。
“放屁!”牛继宗突然拍案,震得茶盏跳起三寸,“你当老夫不知道?圣上已有思绪,此战若胜,你便是下一任朔方节度使!”他猛地凑近,酒气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贾家小子,记住——在军中,拳头硬才是硬道理!”
贾琰眸中血光一闪而逝。他缓缓翻开兵书,只见扉页上赫然写着行草:“代善兄惠存——牛皋。”笔力雄浑,力透纸背。这是牛继宗父亲与贾代善的见证,更是两府世代交好的铁证。
“末将...必不负所托。”贾琰合上书页,指尖在烫金纹路上摩挲。
牛继宗长舒一口气,仿佛卸下千斤重担。他仰头灌了口烈酒,突然问道:“听说你还收了黑山虎的闺女?”
“不过是个玩物。”贾琰淡淡道。
“糊涂!”牛继宗山羊胡一翘,“那柳天霸在绿林经营三十年,绿林三十六道人马都要卖他三分面子。你若将他女儿收房,那些降兵才会死心塌地!”说着突然压低声音,“知道为什么圣上默许你强娶寡嫂?就是要让天下人看看,你贾镇之行事不拘常理,却最得圣心!”
烛火噼啪炸响,在贾琰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他忽然明白皇帝为何对他种种逾矩行为睁只眼闭只眼——一个离经叛道的孤臣,永远比循规蹈矩的忠臣更好掌控。
“另外,我知你与贾府有怨···”牛继宗思虑片刻道。
“然,你除掉些下人也就罢了,贾姓的就莫要再出手了。”
“伯父容禀···”贾琰表情一惊,连忙道。
牛继宗挥手打断道“莫要说些旁的,你那亲兵头子就是个夯货,首尾都抹不干净。”牛继宗大喝一口酒继续道:“知道为什么悄无声息吗?那是因为四王八公其余几脉出手帮你瞒下了,许是···锦衣卫也在暗中掩盖。”
牛继宗盯着贾琰的双眼,“贤侄啊,老夫说句不中听的话。”
贾琰尴尬的喝了口酒掩饰,“还请伯父明言。”
“你的名声已经臭不可闻了···琏二怎么死的?王氏肚子里的种是谁的?那贾家老太君为何帮你隐瞒?明眼人都一清二楚!”
“我等皆知你曾受过不公···但悠悠众口是防不住的,莫非你真想手刃至亲不可?别忘了,你也姓贾!”牛继宗厉声道。
贾琰顿首默然。
······
盏茶后
“报——!”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韩将军求见!”
牛继宗安坐帅椅,大红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让他进来。”
韩当大步入内,铁甲上还带着未化的雪渣。他单膝跪地,声音洪亮:“见过大帅,另禀伯爷,末将旬前已率主力安抵大营,沿途折损二十七人,多是水土不服。现有战兵一万九千三百零八人,马匹...”
“说重点。”贾琰打断他。
韩当黝黑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弟兄们长途跋涉,虽疲惫但士气尚可。只是...”他犹豫片刻,“新兵太多,末将担心真遇上鞑子铁骑...”
“砰!”贾琰突然一拳砸在地上,夯土地基应声塌陷一角:“本伯不要听担心!”他猩红的眸子锁住韩当,”一月后,我要看到演练成果。”
韩当额头渗出冷汗,却挺直腰板:“末将遵命!”说罢抱拳退下,铁靴踏得地砖嗡嗡作响。
牛继宗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突然笑道:“这小子不错,是块好料子。”
贾琰不置可否,转身走向沙盘。朔方地形在他指尖下徐徐展开——阴山如卧龙盘踞北方,黄河九曲环绕南境,而鞑靼大军可能的进军路线,已被朱砂标出三条血痕。
“阿速台不是莽夫。”牛继宗凑过来,粗糙的手指划过阴山隘口,“他必走红石峡,那里地势开阔,最适合骑兵展开。”
贾琰却摇头,指尖点向一处不起眼的山谷:“是这里——野狐岭。”
“不可能!”牛继宗瞪大眼睛,“那里山路崎岖,大军根本...”
“正因如此。”贾琰冷笑,“阿速台知道我朔方军主力集结红石峡,他必出奇兵。”说着突然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黑山寨的探子报的——鞑子已在野狐岭北麓囤积粮草。”
牛继宗倒吸一口凉气。他死死盯着羊皮地图上那些歪歪扭扭的标记,突然大笑:“好!好一个妖魔将军!连土匪的耳目都为你所用!”笑着笑着却咳嗽起来,指缝间竟渗出血丝。
贾琰瞳孔微缩——这位叱咤沙场三十年的老将,终究是老了。
“大帅...”
“无妨!”牛继宗抹了把嘴,眼中战意更盛,“既然知道鞑子要走野狐岭,咱们就给他备份大礼!”他猛地拉开帷幕,露出后方巨型沙盘,“老夫这些年攒下的家底,今日便让你开开眼!”
烛火照耀下,沙盘上竟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暗格。牛继宗转动机关,数百个微型弩车、铁蒺藜、火药桶从暗格中升起,组成一道死亡防线。
“这是...”
“当年你祖父留下的十面埋伏阵。”牛继宗声音低沉,“老夫用了十年加以完善,终于等到用武之地。”
贾琰指尖轻抚过那些精巧的机关,恍惚间仿佛看见贾代善在此排兵布阵的身影。死气在经脉中奔涌,竟让他生出几分血脉相连的奇异感受。
“报——!”又一名传令兵冲进大帐,“夜不收急报!鞑靼游骑已至一百五十里外,打着金狼旗!”
贾琰与牛继宗对视一眼,同时看到对方眼中的战意。
“传令全军。”牛继宗的声音如金铁交鸣,“整理兵械,一月后开拔。”他看了一眼贾琰,“届时,镇之率部会会这金狼旗。”
当夜,朔方大营灯火通明。铁匠铺里锤声不绝,军械官挨个检查箭簇,火头军连夜蒸制便于携带的干粮。贾琰独自立于箭楼之上,望着北方晦暗的星空。
“爷。”焦狗蛋鬼魅般出现在身后,“柳姑娘闹着要见您...”
贾琰头也不回:“让她等着。”
“可是...”
“没有可是。”贾琰突然转身,眸中血光让焦狗蛋膝盖一软,“告诉柳天霸,他女儿若再闹,本伯就把他那些土匪全填了壕沟。”
焦狗蛋连滚带爬地退下。贾琰重新望向北方,死气在体内沸腾——他能感觉到,一场足以改变朔方格局的大战,即将到来。
野狐岭的寒风卷着雪粒,送来隐约的马蹄声。贾琰嘴角勾起一抹狞笑,尖锐的犬齿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阿速台...”他轻声念出这个名字,如同猛兽在标记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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