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京营校场上旌旗猎猎。两万精兵已列阵完毕，铁甲映着晨光，肃杀之气直冲云霄。贾琰立于点将台上，猩红披风在风中翻卷如血。他目光扫过台下将士，最后落在身旁的副将身上。
此人名叫韩当，年约三十，生得虎背熊腰，一道狰狞刀疤从额角斜贯至下颌，那是五年前在辽东战场上留下的。
他本是军户出身，大字不识几个，却凭着砍下十七颗鞑子头颅的军功，硬是从大头兵一路爬到了副将之位。更难得的是，他虽出身行伍，却极好学，每逢休沐便捧着兵书向军中书记请教，如今竟能粗通《孙子兵法》与《六韬》。
“韩将军。”贾琰沉声道，“此次北上，你率主力走官道，务必在十日内抵达朔方。”
韩当抱拳，声如洪钟：“末将领命！伯爷放心，定不误了军期！”
贾琰微微颔首：”此去路途虽无大敌，但行军纪律不可松懈。你沿途多设斥候，让新兵轮流警戒，权当练兵。”
韩当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伯爷这是有意让新兵熟悉行军，免得真到战场上乱了阵脚。他郑重道：“末将明白！”
贾琰又压低声音道：“本伯率亲兵绕后而行，路上也好研习兵法。若有紧急军情，速派快马报我。”
韩当点头，犹豫片刻，从怀中掏出一卷手抄本递上：“伯爷若不嫌弃，这是末将平日里记的《李卫公问对》批注，虽粗浅，但胜在实用。”
贾琰接过，翻开一看，只见竹简上密密麻麻全是歪歪扭扭的字迹，有些地方甚至画了简易阵图。他心头微动，拍了拍韩当的肩甲：“有心了。”
三日后·黑松岭小道
青海骢的蹄声在林间小道上清脆回荡。贾琰端坐马背，手中捧着韩当手书的《李卫公问对》，眉头紧锁。那些“兵无常势，水无常形”的字句在他脑中盘旋，却始终不得其解，比之那前世数学还要晦涩难懂。
“爷，前面林子密，要不要派斥候探探？”焦狗蛋凑过来问道。
贾琰头也不抬：“无妨。”
话音未落——
“嗖！”
一支雕翎箭破空而来，不偏不倚正中贾琰眉心！
“铛——！”
金铁交鸣之声炸响，箭矢如撞铜钟般弹开，落在地上滚了两圈。贾琰这才缓缓抬头，猩红的眸子望向箭矢来处。
林间阴影里，一个女子持弓而立。但见这女子：
青丝高挽马尾辫，杏眼含煞带寒星。
绛唇一点胭脂色，玉面微霜映月明。
蛮腰紧束狼皮带，纤指轻扣雕花弓。
不是闺阁娇弱质，分明山野胭脂虎！
那女子见一箭无功，柳眉倒竖，二话不说抽出腰间短刀，一个箭步冲上前来，照着贾琰脖颈就是一刀！
“锵！”
刀刃砍在贾琰脖颈上，竟崩出个豁口，而他皮肤上连道白印都没留下。
贾琰不怒反笑，缓缓转头看向女子。他本想着这女子生得英气勃勃，杏眼樱唇煞是好看，正欲温言相待，却不想嘴角刚勾起，就露出一个森然笑容——那笑容在他这张本就带着几分凶相的脸上，更显得狰狞可怖。
柳红绡顿时如坠冰窟，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她强撑着后退两步，颤声道：“你别过来...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爹是绿林三十六路总扛把子‘黑山虎’，麾下好汉近万...”
贾琰挑了挑眉：“哦？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放肆！”焦狗蛋突然跳出来，狐假虎威地喝道：“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这位是朝廷钦封镇武伯，朔方军节度副使贾琰贾大人！阵斩胡虏三千，生啖敌将血肉的‘妖魔将军’！”
林间霎时死寂。
“妖、妖魔将军？！”一个络腮胡土匪直接瘫坐在地，裤裆湿了一片。其他土匪更是面如土色，有几个已经跪地磕起头来。
柳红绡脸色煞白，手中短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她终于明白自己招惹了怎样的存在——眼前这个刀枪不入的怪物，竟是那个传说中生啖人肉的杀神！
本想着女承父业，带着些好汉劫上一票，没想到，踢了铁板了。
贾琰看着女子吓得花容失色的模样，心中竟生出一丝怜惜。
“名字。”他淡淡道。
“……柳红绡。”她声音发颤。
他本欲伸手扶她，却不料这动作让柳红绡以为他要动手，竟“啊”的一声惊叫出来。
“捆了。”贾琰无奈摇头，对焦狗蛋道，“带去前线当炮灰。”
“你敢！”柳红绡强撑着最后的勇气，“我爹绝不会...”
贾琰一把将她拎起，横放在马鞍前。青海骢不安地打了个响鼻，马背上顿时多了个温香软玉。
“派个人去报信。”贾琰对土匪们道，“就说本伯借柳大小姐一用。”
他低头看着怀中瑟瑟发抖的女子，忽然觉得有趣。这方才还张牙舞爪的小母豹，此刻倒像只受惊的兔子。
“放心，”贾琰故意压低声音，让话语显得更加阴森，“你爹很快就会带着他的‘万把好汉’来救你...”
“正好，我军中缺些填壕的肉盾。”
柳红绡闻言，终于彻底崩溃，“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贾琰感受着怀中女子颤抖的身躯，竟莫名想起一句诗：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可惜，这是只被吓破胆的小野猫。
他无声地笑了。
夕阳西沉，暮色渐染山林。贾琰一行人寻了处平坦空地扎营，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柳红绡那张倔强的小脸。
这两日相处下来，贾琰已将这女子的底细摸了个七七八八。原来这柳红绡虽生在绿林，却自幼被父亲“黑山虎”娇养，本欲让她学些女红刺绣，将来找个门当户对的绿林世家嫁了。
谁料这丫头偏不爱红妆爱武装，整日舞刀弄枪，偏生天赋极佳，小小年纪竟练就了一手好箭术。
“你爹倒是疼你。”贾琰翻着兵书，漫不经心道，“可惜养出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头。”
柳红绡被捆着手脚坐在火堆旁，闻言狠狠瞪了他一眼：“要你管！”
贾琰不以为意，反而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柳红绡又羞又怒，偏头躲开：“拿开你的脏手！”
“脏？”贾琰低笑，手指顺着她的下颌滑到脖颈，“待会儿还有更脏的。”
柳红绡脸色骤变，挣扎着往后缩：“你、你敢！我爹...”
“你爹会带着他的万把好汉来救你，我知道。”贾琰打断她，猩红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玩味，“不如这样——让你父亲率部来投，本伯可以给你们个洗白的机会。朝廷招安，岂不比做土匪强？”
柳红绡一怔，眼中闪过一丝动摇。她确实听父亲提过招安之事，绿林这条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见她神色松动，贾琰又慢悠悠补了句：“至于你嘛...就勉强收做小妾好了。”
“什么？！”柳红绡瞬间炸毛，“做你的春秋大梦！我柳红绡就是死，也绝不做妾！”
贾琰大笑，一把将她拽到怀里：“那可由不得你。”
是夜，营帐内红烛高烧。但见：
罗帷初解玉肌凉，
胭脂虎变温柔乡。
箭袖难遮凝脂雪，
弯弓不敌铁臂强。
娇叱声声化呜咽，
泪珠点点湿红妆。
野性难驯终被驯，
从此将军帐里藏。
柳红绡起初还又抓又咬，到后来只剩抽泣。贾琰抚着她汗湿的鬓发，低笑道：“现在知道谁是主子了？”
柳红绡把脸埋在锦被里不吭声，耳根却红得滴血。帐外，焦狗蛋识相地带着亲兵们又往外退了十丈。
夜风拂过林梢，带走几声破碎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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