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骁脸上并无太多波澜,他接过礼单,目光扫过上面的数字:
“二位家主深明大义,慷慨解囊,秦骁代城外万千流民,谢过了!”
秦骁放下礼单,话锋一转,
“眼下流民如潮,嗷嗷待哺,郡城官仓空虚,不知二位家主府中存粮可还充裕?”
李柏余率先开口,声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诚恳:
“我李家世代经营,确有些存粮以应灾年,我愿献出家中三万石存粮!”
李柏余语气沉重,显然做出这个决定并不容易。
王启胜也立刻跟上:“王某家中存粮不如李家丰厚,但也愿献出两万石!”
堂内压抑的气氛为之一松,周通、沈千帆等人脸上都露出一丝喜色。
秦骁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
“二位家主急公好义,本公代河西百姓,谢过了!”
说罢秦骁站起身,对着二人郑重地拱了拱手。
这一礼,让李柏余和王启胜受宠若惊,连忙起身避让,心中却是一块大石落地,知道这投名状算是递出去了。
秦骁话锋一转,带着商量的口吻:
“听闻二位家主,对那贯通塞外的黄金商道,颇有兴趣?”
李柏余和王启胜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
黄金商道是流淌着金沙的命脉,以往苦于沿途盗匪如毛,纵有万贯家财,也不敢轻易涉足。
李柏余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我二人确实也想进入黄金商道经商,只是道路艰险强人出没,我们有心无力啊!”
秦骁大手一挥,带着掌控一切的霸气,
“凡二位家主商队,皆可悬挂我黑石寨令旗通行黄金商道,我会派精锐兵马沿途护送,保你货物平安!”
王启胜喜出望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秦骁微笑,“只需按规矩,缴纳所获利润的三成,充作护卫军资及道路养护之用。二位以为如何?”
三成利!这代价比起以往雇佣镖局、打点各路山匪所耗,简直是九牛一毛!
李柏余激动的声音都变了调,对着秦骁深深一揖,
“回去后我立刻筹措粮食,三日之内必一粒不少地送入公爷指定的粮仓!”
“王家亦然!”王启胜也激动地躬身,“粮食立刻筹措,黄金商道,仰仗公爷了!”
二人千恩万谢,满怀激动地告退而去,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待二人离去,姚广孝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静无波:
“现在粮食缺口犹存,仍需至少同等之数,方可稳住河西局面。”
秦骁的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沈千帆。
“你持我名帖去孙家和刘家借粮,言明秋后必还,可按市价加付利息。”
沈千帆为人沉稳,心思缜密,口才亦佳,是做说客的上佳人选。
沈千帆深吸一口气,抱拳沉声道:
“属下必竭尽全力,说服孙、刘两家!”
沈千帆整理了一下衣袍,接过亲兵递来的名帖,神色凝重地转身离去。
河西郡城西,孙府。
朱门高墙,石狮威严,处处透着百年世家的底蕴与矜持。
沈千帆递上名帖,被门房客客气气地引入一处布置雅致、熏着淡淡檀香的花厅。
等了约莫半盏茶功夫,孙家家主孙茂才才慢悠悠地踱步进来。
孙万山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对沈千帆拱手:“沈先生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不知柱国公有何示下?”
沈千帆起身还礼:
“公爷深知孙家仁厚,请孙家暂借粮草三万石,以解燃眉之急,新粮入库必按市价加息奉还。”
孙万山静静地听着,脸上那温和的笑容始终未变,手指轻轻摩挲着光滑的紫檀木椅扶手。
待沈千帆说完,他叹了口气,
“沈先生有所不知,我孙家上下百余口,每日嚼用也是紧巴巴的,库中存粮仅够自家支应到夏收,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那温和的笑容下,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沈千帆心下一沉,起身拱手:“既如此,在下便告辞了。”
孙茂才依旧笑容可掬,亲自将沈千帆送到花厅门口,礼数周全,无可挑剔:“沈先生慢走。代老朽向柱国公问安。”
走出孙府那沉重的大门,沈千帆深吸一口气,带着最后一丝希望,策马奔向城北的刘府。
刘府朱漆大门紧闭,门楣高悬诗礼传家的匾额。
沈千帆通报之后,等了足足一盏茶功夫,才有一个穿着管事服色的小厮大摇大摆地走出来。
小厮语气极其不善:“你就是奉秦骁的命来借粮的?”
“正是。”沈千帆耐着性子想解释。
那管事粗暴的打断,露出一个极其鄙夷的狞笑,
“我刘家粮仓里的每一粒米都是祖宗基业,想借粮去喂那些贱民流寇?”
小厮狠狠啐了一口浓痰,几乎溅到沈千帆的马蹄上。
“我们刘家的粮食,就算多的喂狗,也绝不会拿出一粒米给那些下贱的泥腿子!”
沈千帆勒马原地,胸口剧烈起伏,一股难以言喻的屈辱和愤怒几乎要冲破胸膛!
沈千帆何曾受过这等市井豪奴的当面羞辱?他猛地一拨马头,带着满腔怒火,风驰电掣般冲回郡守府。
郡守府大堂,灯火通明。
当沈千帆带着一身寒气与压抑不住的怒火踏入大堂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
“军师!”
沈千帆单膝跪地,声音因强压的愤怒而微微发颤,他将孙、刘两家的态度,尤其是刘府管事那番恶毒至极的言语,一字不漏地复述了出来。
周通双目赤红,唾沫星子横飞,
“军师!俺这就去把那两个老东西揪出来,把他们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卢楷平日里性情相对沉稳,此刻也气得脸色发白:
“好一个诗礼传家,心肝却比豺狼还黑,流民的命在他们眼里就连狗都不如。”
其他头领也纷纷怒骂出声,大堂内充斥着愤怒的声浪,刀剑出鞘的铿锵声不绝于耳。
秦骁端坐主位,脸色沉静如水,看不出喜怒。
但熟悉他的人都敏锐地察觉到他眼底深处那一点寒芒,正以惊人的速度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