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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府后园的水榭内,暖炉烘着檀香。

孙万山捻着佛珠,青瓷盏里的明前龙井已凉透,他对面坐着的刘博宇,一张方正的脸此刻阴沉得能滴下水来。

刘博宇从齿缝里挤出话,

“王启胜和李柏余竟真把几万石粮食白白送给了秦骁,他们就不怕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孙万山眯起眼,精光一闪,“就怕秦骁今日借粮,明日直接抢,我们孙刘两家百年基业,难道要任他宰割?”

刘博宇烦躁地挥手,

“秦骁刚砍了李广利,真要逼急了,他敢屠了我刘李两家满门!”

孙万山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蛊惑的意味,

“现在金帐狼国连破数城,这正是我们两家的天赐良机,秦骁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孙万山眼中闪烁着贪婪与狠毒交织的光芒:

“与其被秦骁抢了家业,我们不如直接投了金帐狼国,这样不仅能保住百年基业,更能将王、李两家直接除了,以后河西郡就咱们两家说了算。”

刘博宇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什么诗礼传家在滔天的权势和家族存续面前,成了可以随时撕碎的遮羞布。

刘博宇猛地一拳砸在扶手上,眼中凶光毕露,“那秦骁小儿逼人太甚,是他自寻死路!”

“好!”孙万山抚掌,扬声唤入心腹管家孙福,取过早已备好的笔墨。

命人直接写下了投诚信,言辞极尽谄媚之能事:

仆孙万山、刘博宇,顿首百拜。河西孙刘二族,世居边鄙,久慕王化,恨不生为狼国子民。今闻天兵南下,扫荡乾坤,仆愿举族归附,效犬马之劳!郡城虚实、秦骁布置,仆等尽知,甘为内应,助汗王擒杀秦骁此獠,献城以迎王师!伏惟汗王神威天纵,早定北疆。

孙万山吹干墨迹,将信笺小心封入蜡丸,交予孙福:

“找最机灵的伙计,扮作行商,务必亲手将此信送至金帐王师前锋营!”

“老爷放心!”孙福将蜡丸贴身藏好,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躬身退出。

郡守府大堂,气氛凝滞如铁,秦骁正欲开口命人将孙刘二人带来。

一名锦衣卫突然如风卷残云般闯入,单膝跪地,双手高举一份密信,

“西城巡逻队擒获孙府管事孙七,此人形迹鬼祟想要出城,我们搜出来了这封信。”

秦骁展开信笺,目光扫过那奴颜婢膝的文字,嘴角竟缓缓扯出一抹冰寒刺骨的笑意。

秦骁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

“我不过是借点粮食活民,他们推三阻四,金帐狼国尚未踏足河西,他们跪得比谁都快,这膝盖真是软得出奇!”

夏清荷俏脸含霜,眼中杀意沸腾:“无耻之尤,卖国求荣的软骨头!”

周通目眦欲裂,钢牙咬得咯咯作响,“老子要把这些卖国贼的骨头一寸寸敲碎!”

秦骁缓缓起身,玄色大氅无风自动,一股凛冽的威压席卷全场:“卢楷点三百北府兵,去把孙万山、刘博宇带来郡守府。”

卢楷抱拳领命,眼中凶光毕露,转身大步而出。

不到半个时辰,孙万山和刘博宇被如狼似虎的北府兵推搡进来,发髻微乱,狼狈尽显。

孙万山强挤出一丝谦卑的笑,对着端坐主位的秦骁深深一揖:

“国公爷息怒,非是我等推诿,实在是家无余粮,就算您把我二人剐了也变不出粮食来啊!”

刘博宇也连忙帮腔,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倨傲和威胁:

“我刘家诗礼传世,有粮岂能不借?您若因这点小事就喊打喊杀传扬出去,谁还敢为您效力?不如放我二人回去,我们定竭尽全力,为公爷您筹措几千石粮食以表寸心!”

刘博宇刻意加重了几千石三个字,仿佛已是天大的恩赐。

“放你娘的屁!”

秦骁尚未开口,一旁的周通早已按捺不住,豹眼圆睁,指着刘博宇的鼻子破口大骂,

“两个道貌岸然的老狗,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倒是一流,在国公爷面前还满嘴喷粪,真当爷爷的刀是木头削的?”

周通蒲扇般的大手按在刀柄上,仿佛下一秒就要拔刀砍人。

沈千帆面色铁青,一步踏出,儒雅之气被冰冷的怒意取代:

“我沈千帆登门拜访,你们不给我面子是小事,可你们竟敢藐视柱国公,府上恶奴当街辱骂流民为贱命,更将唾沫啐于马蹄之前!”

沈千帆声音激越,回荡在大堂,让孙刘二人脸色又白了几分。

夏清荷红衣如火,越众而出,俏脸含霜。

她玉手一扬,那封密信如同冰冷的铁片,摔在孙万山和刘博宇脚下。

“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

密信摊开在地,那熟悉的字迹和刺眼的内容,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孙刘二人心上!

“这是赤裸裸的栽赃陷害!”

孙万山浑身剧震,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失声尖叫,

“这定是有人嫉妒我孙家伪造此信,我孙家对大奉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啊!”

孙万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咚咚磕在冰冷的青石地上。

刘博宇也慌了神,腿一软差点栽倒,强撑着嘶喊:

“定是那管事受人指使,柱国公您明察秋毫,万不可中了奸人毒计!”

秦骁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整个死寂的大堂,

“借粮,是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也是给城外百姓一条生路。你们不领情,反而恶语相向,是为不仁。”

“身为大奉子民,在国难当头之际,私通敌国,献城卖国,是为不忠不义!”

“视黎民如草芥,不惜引狼入室,陷满城百姓于万劫不复之地,是为不慈!”

“不仁不义,不忠不慈,数典忘祖,禽兽不如!留尔等在这世上,便是对这人字的亵渎!”

秦骁的目光扫过麾下众人,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砸落:

“将此二贼,拖出去!斩首示众!”

刘博宇彻底慌了神,

“柱国公,我们错了!我们立刻叫人送来一万石粮食,只求公爷饶命啊!”

孙万山也涕泪横流:

“我们是河西百年世家,杀了我们对公爷您稳定地方不利啊,天下士绅会如何看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