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这才缓缓抬头,目光所及之处,另一个方老正并肩而立,面容如镜,气度如山。黑影顿时如遭雷击,手足无措,像是见到了不该见的鬼。
那人望着黑影,忽然抬手撕下伪装,露出一张与黑影七分相似的脸庞——那是北辰剑派掌门钟北辰的脸。
“父亲……你没死?”黑影的声音哽咽了,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喉咙,“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没死。”那人一把将黑影搂入怀中,动作粗犷却带着无尽的温柔,“是方老救了我。”
方老站在一旁,目光深邃,像是藏着整个江湖的沧桑。他慨叹一声,声音低沉得像是春风的叹息、春雨的低吟:“你比我幸福,你还能看见自己的儿子。而我的大儿子……恐怕我再也寻不见了。”
窗外,风更急。
像是有人在笑。
又像是,有人在哭。
方老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转片刻,似要将这片刻温情刻进骨髓。他忽然转身,衣袂翻飞如夜枭展翼,一步踏出房门时,整个人竟似被夜色吞没。
“嗖——”
破空声起,人已不在原地。
钟北辰的面容在烛火摇曳中忽明忽暗,他抬手将人皮面具缓缓覆上,声音陡然变得沙哑而陌生:“记住,从今夜起,世上再无钟北辰,只有方老。你的父亲,五年前便已坠崖而亡。”
黑影点了点头,在他心里,无论是钟北辰,还是方老,都是自己的父亲。
钟北辰背过身去,烛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好了,轩儿,你快藏起来吧,不要让任何人发现!”
黑影猛地磕下三个响头,额间在青石板上撞出闷响。再起身时,人已如轻烟般飘至门外,房内烛火依然未受半分惊扰。
翌日。
晨光未启时,重伤的单独已拖着残躯叩响房门。门扉轻启的刹那,他扑通跪地,血渍在青石板上绽开暗花。
“多谢方老救命之恩!”
方老疾步上前搀扶,目光扫过单独腰间渗血的绷带:“是我该谢你。若非你以身挡镖,那十二枚金钱镖此刻已穿透钰儿心口。”
单独挣扎着要起身:“方老,我即刻动身通知各路豪杰...”
“我已派人去了。”方老按住他肩头,“你且歇着。”
“可属下...”单独突然呛出半口黑血,“便是死,也要死在阵前!”
方老指尖微颤,却只是重重拍了拍他肩胛:“诀儿在府中也需人照料。你留府中,替我守着这方天地。”他目光穿透窗棂,望向独雁山方向,“此战有我、云唐、钰儿,还有几十位江湖兄弟,足矣。”
单独沉默良久,喉结滚动:“...遵命。”
“回房歇着吧,不要让陆晴担心。”方老忽然又道,“另外,告诉诀儿,启动机关。”
待单独倒退着退出房门,方老转身时,两道黑影已跪在案前。云唐腰间配剑闪着寒光,方钰虎纹折扇泛着冷光。
“他们都安顿好了?”
“都安顿好了!”
“两日后。”方老的声音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我们就该履行我们的职责了!”
窗外,乌云正压向独雁山。
风起时,似有千军万马在云中嘶鸣。
两日后的独雁山,杀气凝成实质,压得云层都低了几分。
这座山虽然名为独雁山,却由东西两座等高的山峰组成,两座山峰均形似大雁,原名“双雁峰”。
只因二十年前那只雌雁坠亡于此,此后每年霜降时分,总有一只雄雁在两峰间盘旋哀鸣,直至力竭而亡。江湖人便将此山唤作“独雁山”——孤雁之山,亦是孤魂之山。
两峰之间三十丈平地,恰似天然的生死台。江湖恩怨、门派血仇,总爱在此处做个了断。
今日,这座山又要饮血。
东峰之巅,夜星羽的宝座泛着冷光。那是一张金丝楠木打造的座椅,上面雕着九头恶枭,不见其人,仅凭宝座威压,便让下方众人噤若寒蝉。
宝座下,二十八星宿整齐站立,十一羽卫卫主如影随形。再往前,是依附于星羽门的三十六派掌门、七十二帮帮主和一众山寨寨主。
两翼,十一羽卫与各派弟子列成铁阵,刀光剑影在云层下泛着寒意。
西峰之巅,方老负手而立,一袭青衫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他身后,云唐腰间宝剑已出鞘三寸,方钰虎纹折扇也已展开。再往前,是六十几位江湖豪杰,有人握着判官笔,有人攥着开山斧,却都沉默如石。
两翼防守稀疏,仅十数名家丁与各派弟子列队。不是方老轻敌,而是今日来此的,多是抱着必死之心。
看热闹的人挤在山脚,寒灯等人也在其中。
旌旗在风中呜咽,像是无数冤魂在哭。
东峰忽然传来一声冷笑,夜星羽的声音穿透云层:“方老,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方老不答,只是抬头望了望天色。云越来越低,仿佛要吞噬众人。
“方老,我们来了!”
一道洪亮的声音传来,发声者却不是一人,而是方府内的所有人,包括单独。
方老缓缓道:“你们不该来的!”方老声音不大,却震得山石簌簌。
东峰一阵骚动,二十八星宿的兵器同时出鞘半寸。
夜星羽的指尖深深抠入宝座扶手,金丝楠木发出细微的碎裂声。他冷笑一声,声音如毒蛇吐信:方老,黄泉路上人太多,怕是要挤破你的棺材板。
方老仰天大笑,笑声震得山石簌簌滚落:“夜星羽,你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人,也配谈黄泉?”他目光如刀,直刺东峰宝座,“你这张人皮面具,缝得倒是精细,可惜——”他忽然顿住,嘴角泛起一丝讥讽,“缝不住你心里的鬼。”
众人脸色骤变,没有人看得出夜星羽的面目竟然是一张人皮面具。
二十八星宿的兵器同时出鞘三寸,寒光映得夜星羽的面具泛起青白。
“谁去取方老首级!”夜星羽的吼声带着几分嘶哑。
死寂。
连山风都停在了两峰之间。
方老忽然轻笑一声,声音里带着三分戏谑:“你的狗,怎么都不叫了?”
夜星羽的双手猛地攥紧宝座,金丝楠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他正要开口,首山剑派掌门首山剑派掌门、黑袍少年秦武通突然提剑跃出,道:“门主!属下与秋展风有旧怨,请允我先斩此獠!”
夜星羽缓缓点头,人皮面具下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秦武通展开凌空虚步,几个起落,便飞出了十余丈。他按剑而立,声音如寒冰:“首山剑派叛徒秋展风,速速上前领死!”
秋展风望向方老。见方老微微颔首,他立即大步出阵,青衫在风中猎猎作响。
两人在平地中央站定,相隔一丈。四目相对时,空气中仿佛有火花迸溅。
“叛徒!”秦武通冷笑,“你若自刎,我或许会考虑将你的名字重新纳入首山剑派。”
秋展风也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悲凉:“真正的叛徒,是你父亲秦良吧!老掌门临终时,明明将掌门之位传给了我。可秦良仗着是亲生儿子,硬要夺位。我不愿与同门刀兵相见,才自立阳山剑派。如今你却说我是叛徒?”他目光如炬,“最先背叛老掌门的,不是你父亲吗?”
秦武通脸色骤变:“我爷爷临终时神志不清,才会做出错误决策!哪个掌门不传位给儿子,反而传给外人?”
秋展风不再言语,缓缓拔剑。剑身出鞘时,发出一声清越的长吟,仿佛在为那场十年前的恩怨鸣不平。
“多说无益。”他剑尖微颤,指向秦武通,“让剑来说话吧。”
秦武通怒吼一声,宝剑“蹭”地出鞘,摆出首山剑法的起手式——鹤啄。
山风卷着砂石在两峰间呼啸,秋展风随着飞石纵身飞速上前,手中的剑发出清亮的鹤鸣声。
秋展风与秦武通的剑尖相抵,迸出了刺眼的火星。
青衫与黑袍在剑气中猎猎作响,像两片被狂风撕扯的残叶。
“纳命来!“秋展风长啸,剑锋骤然划出九道弧光,“九转鹤唳”的杀招带着破空声扑向秦武通。剑气所过之处,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缝隙,碎石如子弹般弹射而出。
秦武通面色狰狞如恶鬼,剑身逐渐泛起血色。突然,他手中长剑化作三十六道残影,“血鹤穿云”的绝学使出时,剑气竟凝成实质,化作三十六只血色仙鹤,尖喙直取秋展风周身三十六处大穴。
“首山剑法果然高明!”寒钦不禁暗道。
“来得好!”秋展风青衫鼓荡,剑锋突然由刚转柔,竟在半空画出一个完美的太极图。首山剑派镇派绝学阴阳倒转使出时,三十六只血鹤突然调转方向,反扑向秦武通!
“你竟会首山掌门才会的‘阴阳倒转’?”秦武通惊怒交加,身形急退三步。但秋展风的剑已如附骨之疽,紧追而至。
秦武通突然弃剑,双掌如血色鹤翼般展开:“尝尝血鹤噬魂!”
掌风所过之处,地面竟渗出暗红血水,化作三十六只血色鹤影扑向秋展风。每只鹤影都带着刺鼻的腥气,沾身即腐!
“这是...”秋展风脸色骤变,“你竟偷学了老掌门规定的禁术!”
三十六只血鹤骤然融合成一只三丈高的血色巨鹤,尖喙直刺秋展风天灵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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