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皮鬼的笑像根冰锥，顺着我的后颈往脊椎里钻。她站在石狮子旁边，绿袄的下摆沾着些黑泥，泥里还缠着几根头发，风一吹，头发就像活了似的往我这边飘。
“你倒是比我想的命硬。”她往前走了两步，没皮的半边脸红肉外翻着，血珠顺着下巴往下滴，落在青石板上，晕开一朵朵黑花，“枉死城的夹缝都没能把你变成黑影的点心。”
我攥紧怀里的黑牌，牌面烫得像块烙铁，手心的鳞片又长硬了些，边缘刮得黑牌“沙沙”响。勾魂索在牌里蠢蠢欲动，铁钩子的红光透过牌面渗出来，在地上投出个扭曲的影子。
“你不是被勾走魂了吗？”我嗓子发紧，黑猫突然窜到我脚边，绿眼睛死死盯着画皮鬼，喉咙里的低吼像闷雷。
“勾走的是我的皮，不是我的魂。”画皮鬼突然尖笑起来，没皮的半边脸突然裂开，露出里面的骨头，“我把魂藏在画轴里了，你带着画轴走南闯北，倒成了我的护身符。”
她这话让我心里一惊，想起黑牌里那卷画轴，难怪每次遇到凶险，画轴都会有异动。
“你到底想干啥？”我往后退了半步，脚跟踢到个硬东西，低头一看，是块半截的石碑，上面刻着“城隍”两个字，另一半不知去向。
“拿回我的魂啊。”画皮鬼突然伸出手，她的指甲又尖又长，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只要你把画轴给我，我就放你走，还能帮你挡了黑无常的追杀。”
黑猫突然“喵”地叫了一声，声音尖利得像爪子刮玻璃，它往画皮鬼身后指了指。我顺着它的目光看去，城隍庙的大门不知何时开了道缝，缝里透出股檀香，混着股更浓郁的血腥味，像是刚杀了人。
“别跟她废话！”黑猫的绿眼睛突然亮得吓人，“她的魂根本不在画轴里，在城隍庙的香炉底下！”
画皮鬼的脸色瞬间变了，没皮的半边脸红肉剧烈地抽搐着：“你这死猫知道得太多了！”
她突然往黑猫扑去，绿袄在空中划出道残影，指甲直取黑猫的眼睛。黑猫却灵活得像团烟，纵身一跃，跳上石狮子的脑袋，对着画皮鬼龇牙咧嘴，嘴里的尖牙闪着寒光。
趁这功夫，我往城隍庙的门缝里看，里面黑漆漆的，只有香炉的方向亮着点红光，像是有团火在烧。香炉旁边跪着个黑影，背对着我，手里拿着串佛珠，正“吧嗒吧嗒”地数着，佛珠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那是谁？”我刚问完，画皮鬼就放弃追黑猫，转而朝我扑来，没皮的半边脸贴得极近，红肉蹭到我的脸颊，黏糊糊的带着股腥甜。
“你的魂归我了！”她的指甲离我的眼睛只有寸许，怀里的黑牌突然爆发出一阵强光，红光像面盾牌，把画皮鬼弹出去三丈远。
她摔在地上，绿袄的袖子裂开道缝，露出里面的胳膊——哪是什么胳膊，分明是截烧焦的木头，上面还缠着几缕画轴的丝线。
“画轴……”我这才明白，她的身体竟是用画轴的材料做的。
香炉旁边的黑影突然站起来，慢慢转过身。借着红光，我看清他的脸，竟是个和尚，穿着件破烂的袈裟，脸上布满了烫伤的疤痕，眼睛是两个黑窟窿，正对着我笑。
“施主，进来坐坐？”和尚的声音沙哑得像用砂纸磨石头，手里的佛珠突然散开，滚落在地，变成了无数只蛆虫，往我脚边爬。
画皮鬼趁机从地上爬起来，绿袄突然鼓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膨胀，没皮的半边脸裂开得更大，露出里面的骨头，骨头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咒，和黑牌背面的花纹一模一样。
“我要你的魂来补我的皮！”她尖啸着朝我扑来，绿袄的下摆突然裂开，飞出无数张人皮，每张皮上都带着惊恐的表情，像风筝似的往我身上缠。
黑猫突然窜到我面前，身体猛地变大，绿眼睛里喷出两团绿火，火落在人皮上，人皮瞬间“滋啦”冒起白烟，发出“嗷嗷”的惨叫，像是有无数人在同时哭喊。
“孽畜！”和尚突然从香炉里掏出把香，香头燃着红火，往黑猫身上扔，“也敢坏我的事！”
香头刚碰到黑猫的毛，就“啪”地一声灭了，变成截黑炭。黑猫的绿火却更旺了，竟把和尚逼得连连后退，撞在香炉上，香炉“哐当”一声翻倒，里面的香灰撒了一地，露出底下的东西——竟是颗人头，眼睛瞪得溜圆，正是那个被勾走魂的书生！
“原来如此……”我突然明白，画皮鬼的魂根本不在画轴里，在这颗人头里！
画皮鬼见势不妙，突然转身就跑，绿袄的下摆扫过香炉碎片，碎片竟自己拼起来，变成把小刀，直取书生人头。
“休想！”我攥紧黑牌，勾魂索“嗖”地飞出，缠住小刀的刀柄，往回一拽，小刀“当啷”落在地上，变成片画轴的碎片。
画皮鬼跑得更快了，绿袄的影子在月光里拉得老长，渐渐消失在巷子尽头。黑猫追了两步，突然停下来，绿眼睛盯着地上的书生人头，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在哀悼。
和尚早已没了踪影，香炉里的红光也灭了，城隍庙又陷入一片漆黑。只有地上的书生人头还在瞪着眼睛，嘴里慢慢渗出黑血，在地上写着“画皮鬼在找第九张皮”。
我捡起人头，人头突然“咔嚓”一声裂开，里面滚出颗珠子，晶莹剔透的，正是画皮鬼的魂珠。魂珠刚碰到我的手，就化作道绿光，钻进黑牌里，牌面上的“待勾魂五”变成了“待勾魂四”。
黑猫突然往城隍庙深处跑去，绿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像是发现了什么。我跟着它往里走，刚跨过门槛，就听见身后传来“啪嗒”一声，回头看，书生人头竟自己滚进香炉里，香灰慢慢盖住它，像是从没出现过。
城隍庙里的神像蒙上了层厚厚的灰，看不清面容，只有供桌上的蜡烛还亮着，烛火忽明忽暗，在墙上投出个巨大的影子，影子的手正慢慢抬起，像是要抓住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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