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敲门声越来越急，“咚、咚”的声响像是重锤砸在胸口，我攥着黑牌退到炕边，后背抵住冰冷的土墙才稍觉安稳。地上聚成手形的骨头突然停住，指骨微微颤动，像是在犹豫要不要继续往前。
“差爷，我就看一眼画轴。”翠儿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像指甲刮过瓦砾，“那画轴里有我没说完的话，你让我看一眼，我就走……”
话音未落，门板突然“咔嚓”一声裂开道缝，缝里塞进半张脸，白得像涂了粉，嘴角却咧到耳根，露出两排尖牙——正是那个卖糕点的女鬼！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怀里的黑牌，瞳孔里泛着绿光。
我心里一紧，黑牌突然烫起来，烫得掌心发麻。地上的骨头手像是接收到指令，猛地朝门缝扑去，指骨狠狠插进女鬼的脸里。
“啊！”女鬼惨叫一声，半张脸从门缝里抽出去，门板上留下五道深褐色的指痕，和义庄棺材上的刻痕一模一样。
敲门声停了，可门外传来“滴答、滴答”的声响，像是有血滴落在地上。我盯着门缝，那五道指痕竟慢慢往下淌着脓水，腥气顺着缝隙往里钻，和乱葬岗柳姑娘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
刚松了口气，喉咙里突然涌上股腥甜，我捂着嘴咳嗽，竟咳出半口黑血，血落在地上，瞬间被青砖吸了进去，砖面泛起层淡淡的红光。
“新鬼差都这样。”窗外传来灰衣汉子的声音，他不知何时飘到了窗台上，脖子依旧歪着，“在地府歇脚的头一夜，最容易被游魂缠上，他们闻着生魂的气就像苍蝇见了血。”
我抬头看，他正盯着地上的血渍，眼睛里闪过一丝贪婪：“这口血别浪费了，抹在黑牌上能挡三回游魂冲撞，比老刘头说的茶汤管用。”
他说着往我手里塞了块黑布，布面粗糙得像砂纸，摸上去却烫得吓人：“用这个擦血，擦完了挂在门后，游魂就不敢靠近了。”
我刚接过黑布，窗外突然刮起一阵阴风，灰衣汉子“嗖”地一下没了踪影，只留下句“天亮前别出门”在屋里回荡。
用黑布蘸着地上的血往黑牌上抹，血渍刚碰到牌面就“滋啦”冒起白烟，牌上的“差”字红得像要滴血。挂在门后的黑布突然鼓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挣扎，发出“呜呜”的声响，隐约是女人的哭声。
折腾了大半夜，天快亮时才昏昏沉沉睡去。刚合眼就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掉进骨林，无数骨头从树上掉下来，缠在身上，越勒越紧，喉咙里卡着的铁球突然炸开，喷出的不是血，是无数只蛆虫……
“咳、咳咳！”我猛地从炕上坐起来，冷汗浸透了衣衫，喉咙里的灼痛感比昨夜更甚，像是吞了团火。
屋里的光线依旧昏暗，地府没有日月，只有石灯和灯笼散发着幽幽的绿光，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桌上的粗瓷碗碎片还在，碎片边缘泛着层黑霜，用手一碰，霜粒就化作股黑烟，钻进我的鼻孔里。
“阿嚏！”我打了个喷嚏，突然发现自己的指甲变长了，乌黑乌黑的，指尖还沾着些黑灰，搓了搓，竟搓出些细小的鳞片，像鱼鳞又像蛇鳞。
这是当鬼差后新添的怪状。
推开门，院子里飘着层薄雾，雾里隐约有影子在晃动，走近了才看清是些和我一样的差役，有的缺胳膊，有的少腿，都低着头往一个方向走，脚步轻飘飘的，没有声音。
“他们去哪？”我拉住个缺了只耳朵的差役，他的脸像是被水泡过，浮肿得厉害。
“去领差事。”他说话时嘴角淌着水，“在地府歇脚不能超过三天，超过了就会被阴气蚀骨，变成骨林里的东西。”
他往东边指了指，薄雾里隐约能看见座牌坊，牌坊上刻着“阴司差事房”五个字，字缝里渗着黑血，像是刚写上的。
我跟着人流往牌坊走，越靠近牌坊，喉咙里的灼痛感就越轻，取而代之的是种麻木的凉，像是有冰块卡在喉咙里。路过骨林时，树上的骨头突然剧烈晃动，“叮叮当当”的声响里夹杂着呼喊声，仔细听，竟有我的名字。
“李狗剩……过来……”
我心里发毛，加快脚步往前走，却被只手抓住了脚踝。低头看，是根从骨林里伸出来的腿骨，骨头上还缠着几缕黑布，像是灰衣汉子塞给我的那种。
“别往前走了……”腿骨里传来个苍老的声音，“差事房里的判官，最爱剥新鬼差的皮……”
我使劲挣，腿骨却攥得更紧，骨缝里突然渗出黑血，顺着脚踝往上爬，烫得皮肉发麻。怀里的黑牌突然“嗡”的一声，腿骨像是被烫到似的，猛地缩回骨林里。
抬头看，牌坊就在眼前，雾气里站着个穿红袍的判官，脸膛黝黑，络腮胡里插着根判官笔，正盯着来往的差役，眼睛里没有黑眼珠，只有两个白窟窿。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时，我突然觉得浑身发冷，像是被扔进了冰窖。喉咙里的冰块突然融化，化作股腥甜涌上心头，我知道，在地府的休息，怕是要提前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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