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李氏心里憋着一口气,看了一眼大儿子的脸色,只能把火气硬生生往下压,瞪着柳氏一家,不甘不愿地哼了一声。
“也就是你大哥心善,替你们这些没良心的说话!看把你们给惯的!还不快谢谢你们大哥!”
陈李氏冲着陈伯春和陈淑春喊道。
“不用了,都是一家人。”
陈仲春摆了摆手,转身便要回屋,一副懒得再理会这些凡尘俗事的清高模样。
柳氏和陈伯春听到自己家以后能改善伙食,不由面露喜色,连忙拉着陈景逸就要道谢。
可陈景逸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看着陈仲春的背影,清亮的声音再次响起。
“大伯,先别急着走。”
陈仲春的脚步顿住,皱眉回头。
“奶奶,大伯。”陈景逸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语气平静得可怕,“既然说要改善伙食,那总得有个章程吧?”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问。
“是从明天起,我们二房和三房,也能跟大房一样,顿顿吃上白米饭,隔三岔五也能分到一口肉吃吗?”
此话一出,院子里刚刚缓和的气氛瞬间再次凝固。
陈李氏的脸当场就黑了下去。
“你个小兔崽子说什么屁话!你做的是什么白日梦!”
不等陈李氏发作,一旁的张氏已经抱着那块肉尖叫起来,那声音刺耳得像是指甲刮过铁锅。
“你还想顿顿白米饭?还想吃肉?你知道供一个读书人要花多少钱吗?我相公和你堂哥为了考功名头悬梁锥刺股,你们在后面倒好,不想着怎么省钱,还想着跟我们吃一样的?你这是要断了我们陈家的前程!你安的什么心啊!”
张氏说得声泪俱下,好像陈景逸吃了口白米饭,陈家的祖坟就要被人刨了一样。
陈景逸看着她那副嘴脸,只觉得好笑。
“大伯母,照你这么说,我们二房三房就活该当牛做马,饿死累死,好把省下来的每一个铜板都给你们花?”
“那不然呢?”张氏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你们是泥腿子,我们是读书人,能一样吗?等我相公和我儿子将来中了举,当了官,你们不也跟着沾光?现在吃点苦算什么!”
“说得好!”陈景逸抚掌,脸上却挂着冰冷的笑意,“既然我们永远不可能一样,那这个光,我们不沾也罢!”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直视着气得浑身发抖的陈李氏,掷地有声地说道:
“既然如此,多说无益。这个家,我看也没必要再待下去了。”
“分家吧。”
“分、家?”
这两个字像是一道天雷,狠狠劈在每个人的天灵盖上。
柳氏和陈伯春吓得魂飞魄散,腿一软差点直接跪在地上。
在这个时代,爹娘健在,儿子提分家,那可是天底下最忤逆不孝的事情,是要被全村人戳脊梁骨的!
“你……你这个白眼狼!反了!你真是反了!”
陈李氏气得嘴唇发紫,指着陈景逸的手抖得和帕金森一样。
“我们家怎么养出你这么个黑了心肝的小畜生!我们陈家供你吃供你住,你不知感恩,还想分家?我告诉你,只要我老婆子还有一口气在,这个家,就谁也别想分!”
她气急败坏地吼着:“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分了家,你们一家子都得出去要饭!现在跟着我们,等将来你大伯和堂哥出人头地了,你还能跟着享福!你个蠢货,被人卖了都不知道,短视的东西!”
“享福?”陈景逸冷笑出声,“是像今天这样,我快病死了,想吃口肉续命,肉不仅被抢走,还要罚我们不准吃饭去干活的福气吗?这样的福气,谁爱要谁要,我们二房,不稀罕!”
“你!”
陈李氏被他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一直故作清高的陈仲春终于不能再置身事外了。
分家?
这要是传出去,他这个的读书人名声还要不要了?
他快步走上前来,板着脸,用一种教训的口吻,文绉绉地开口。
“景逸,你我皆为陈家子孙,血脉相连,本为一体。如今你竟为口腹之欲,妄言分家,此非大不孝乎?!”
他顿了顿,又换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继续说教。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家和,方能万事兴。我与景怀寒窗苦读,为的不是我们大房一己之私,而是为了我们整个陈家的未来!你现在提出分家,不仅是伤了你奶奶的心,更是伤了我们兄弟之间的情分,传扬出去,岂不令乡邻耻笑我陈家不睦?此事,万万不可再提!”
好一个冠冕堂皇,好一个颠倒黑白。
陈景逸在心底为他鼓掌。
明明是他们大房把二房三房当奴隶使唤,吸血扒皮,到了他嘴里,反倒成了二房三房不懂事,为了口吃的破坏家庭和睦,影响他考状元了。
这PUA的段位,放前世也是个王者级别的。
“逸哥儿,别说了,快别说了!”柳氏已经吓哭了,她冲过来死死拉住陈景逸的胳膊,哀求道,“快给你奶奶和你大伯磕头认个错!我们不分家,我们不分了……”
陈伯春也哆嗦着嘴唇,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儿子,希望他不要再一意孤行。
看着自己父母这副懦弱到骨子里的模样,陈景逸心中那股悲哀再次涌了上来。
他没有理会陈仲春那张虚伪的脸,也没有去看陈李氏那张刻薄的嘴,而是转过头,看着自己的亲生父母。
他的眼神很平静,声音也很轻。
“爹,娘,你们想让我认错?”
柳氏和陈伯春下意识地点头。
“认错之后呢?”陈景逸继续问,“然后继续像今天这样,喝着清得能养鱼的粥,顶着要人命的太阳去地里干活,直到哪天累死在地里吗?”
柳氏和陈伯春的身体猛地一僵,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陈景逸看着他们,声音里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一字一顿地问出了那个最残忍的问题。
“就凭他们今天这个样子,你们凭什么觉得,等他们将来真的当了官,会回头拉扯我们一把?”
“你们真的相信,到那个时候,他们会把我们当亲人,而不是当成他们官袍上,那块永远也甩不掉的泥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