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工厂里站稳脚跟，让周清的心情很不错。
刘师傅是个典型的老派技术人。
你没本事，他拿你当空气。
你真有本事，他能把你当亲儿子。
一下午的时间，周清不光熟悉了车床的基本操作，更是在刘师傅的指导下，对这个时代的工业水平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落后，但充满了生命力。
回到四合院，工厂里的轰鸣声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邻里间的烟火气。
周清的心也从一个高速运转的工程师，切换回了冷静的旁观者模式。
他刚到家门口，就看到邮递员推着自行车，停在了院子里。
“周清！有你的一个包裹！”
这一声喊，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半个院子的人都听见。
包裹？
在这个年代，这可是个稀罕玩意儿。
不少人都从屋里探出了头，好奇地张望着。
周清心里有数，是他之前托人从外地订购的一套钳工工具。
原身留下的那几件，早就锈得不成样子了。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这笔钱，他花得毫不心疼。
他在众人的注视下，签收了那个沉甸甸的油布包裹。
一进屋，周清就迫不及待地将其打开。
崭新的锉刀、手锯、划规、卡尺……
一共十二件，整整齐齐地躺在防震的棉布里。
每一件都闪烁着冰冷的、属于工业时代的美感。
周清拿起一把手锤，在手里掂了掂，分量、手感，都恰到好处。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有了这套装备，他脑子里的许多想法，就能付诸实践了。
他正沉浸在喜悦中，眼角的余光，却瞥见窗外一个瘦削的身影，一闪而过。
那身影，还戴着一副老花镜。
是三大爷，阎埠贵。
周清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鱼儿，上钩了。
他故意将工具一件件摆在桌上，细细擦拭，那金属的光泽，在煤油灯下晃得人眼晕。
果然，没过三分钟。
他家的门，被“咚咚咚”地敲响了。
“小周啊，在忙呢？”
门外，传来阎埠贵那标志性的、笑眯眯的声音。
“三大爷，快请进。”
周清热情地打开门。
阎埠贵一进屋，眼睛就直了。
他死死地盯着桌上那套崭新的工具，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那眼神，像是饿了三天的狼，看到了肥美的羔羊。
“哎哟！”
“小周，你这是……发财了？”
他几乎是扑到桌边，拿起一把锉刀，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摩挲着上面的纹路。
“好东西！这可真是好东西啊！”
“这钢口，这做工，比供销社里卖的那些强太多了！”
他作为院里的“文化人”，对这些东西虽不精通，但好坏还是分得清的。
这套工具，绝对价值不菲！
周清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道：“托朋友从外地弄的，花了我小半年的积蓄。”
小半年的积蓄！
阎埠贵的心脏，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这小子，真舍得下本钱！
随即，他脑子里的算盘，就开始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
这么好的工具，放在他一个小学徒手里，不是浪费吗？
自己家里的桌子腿坏了，正想修修。
还有那把用了好几年的椅子，也该加固一下了。
要是能把这套工具“借”来用用……
这个念头一起，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阎埠贵的脸上，堆起了更加热情的笑容。
他拍了拍周清的肩膀，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
“小周啊，你真是个有上进心的好孩子！”
“不过呢，三大爷得说你一句。”
“这工具啊，是死的，得用起来，才能体现它的价值，对不对？”
周清连连点头，一脸“您说得对”的受教表情。
阎埠贵一看有戏，立刻趁热打铁。
“正好，我家里有点木工活，想收拾收拾。”
“你看，你这工具……能不能先借三大爷用两天？”
“你放心，我用完了，保证给你原样还回来！”
他说得信誓旦旦，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在他想来，自己一个长辈，又是院里的管事大爷，开口借个东西，这小子还能不给面子？
周清闻言，脸上立刻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借？”
“三大爷，您这说的是哪里话！”
“您要用，拿去就是了！谈什么借不借的，多见外啊！”
他这番话，说得豪爽又大气。
阎埠贵听得心花怒放，整个人都快飘起来了。
这小子，果然还是嫩！
几句话就给忽悠住了！
他伸出手，就准备把桌上的工具往自己怀里揽。
“那……那三大爷就不跟你客气了！”
然而，他的手刚伸到一半。
周清却忽然一抬手，拦住了他。
“三大爷，您别急。”
阎埠贵的动作，僵在了半空中。
“怎么了？”
只见周清笑嘻嘻地转过身，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沓稿纸和那支英雄钢笔。
“三大爷，您是文化人，最讲究规矩。”
“咱们亲兄弟，明算账。”
“这工具金贵，万一要是有个什么磕碰损坏，说不清楚，容易伤了咱们叔侄的和气。”
“我看，咱们还是立个字据吧。”
立字据？
阎埠贵的眼角，狠狠地跳了一下。
他感觉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
周清却像是没看到他的表情，自顾自地铺开纸，拧开笔帽。
“您放心，不麻烦。”
“我就写几条。”
“第一，借用期限，就算三天吧。”
“第二，工具列表，一共十二件，咱们当面点清楚。”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
周清抬起头，冲着阎埠贵露出了一个无比真诚的微笑。
“如果在使用过程中，造成任何损坏，比如锉刀崩了口，锯条断了，卡尺摔了……那就按原价赔偿。”
“这套工具，一共是三十五块钱，平均下来，一件差不多三块。”
“您看，这条件，合情合理吧？”
合情合理？
合理个屁！
阎埠贵的脸，瞬间就绿了。
他想占的，就是“无本万利”的便宜。
现在要他立字据，还要白纸黑字地写上“损坏赔偿”？
那不是把风险全揽到自己身上了吗？
万一真用坏了，他一个月的工资才多少钱？赔一件都得让他肉疼半天！
这小子，是魔鬼吗？
他怎么能笑着说出这么狠的话！
阎埠贵看着周清那张年轻而无害的脸，第一次感觉到了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所有的算计，在这张薄薄的白纸面前，被砸得粉碎。
签？
他不敢。
不签？
那他今天这张老脸，可就丢尽了！
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围了几个看热闹的邻居。
大家的眼神，都聚焦在他伸在半空中的那只手上。
进退两难！
阎埠贵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扒光了衣服的小丑，站在舞台中央，接受着所有人的嘲笑。
周清依旧微笑着，甚至还把笔往他面前递了递。
“三大D，您看，要是没问题，您就签个字？”
这一递，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阎埠贵像是被蝎子蛰了一下，猛地把手缩了回来。
他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
“咳……咳咳！”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想把自己的尴尬全都咳出去。
“那个……我忽然想起来，我家里……水还烧着呢！”
“我先回去了！工具的事……改天再说！改天再说！”
说完，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连头都不敢回，一溜烟地钻回了自己屋里。
“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院子里，一片寂静。
随即，传来几声压抑不住的、噗嗤噗嗤的笑声。
所有人都看明白了。
三大爷这是想占便宜，结果踢到了铁板上，碰了一鼻子灰。
众人看向周清的眼神，彻底变了。
不再是看一个好欺负的年轻人。
那眼神里，有惊讶，有佩服，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忌惮。
这个新来的周清，看着温和，笑眯眯的。
可这手段，实在是太高了！
杀人不见血啊！
周清缓缓地收起纸笔，将桌上的工具，一件件，珍重地放回工具包里。
他知道，经过今天这事。
他在这个院里，“不好惹”的人设，算是初步立住了。
明面上的小算计，估计能少很多。
但，阎埠贵这种小人，吃了这么大的亏，会就此罢休吗？
恐怕，更阴险的招数，还在后头等着他。
而院里的其他人，比如那个官迷二大爷，还有一直没动静的许大茂……
他们，又会怎么看待今天这场戏呢？
新的试探，或许，很快就会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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