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化不开的浓墨，渐渐笼罩了整个四合院。
各家窗户里透出昏黄的灯光，伴随着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和大人的谈笑、孩子的吵闹。
周清的屋里，却是一片安宁。
他点亮了桌上的煤油灯，豆大的火苗轻轻跳跃，将他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
他没有急着做饭，而是摊开了那本《机械原理笔记》。
白天在厂里，老师傅们的操作，工友间的闲谈，都被他一一记在心里。
晚上回到家，再对照着这本笔记和自己脑子里的知识进行复盘。
这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也是他对抗这个陌生世界最大的底气。
就在他沉浸在图纸和公式的世界里时，门外，响起了一阵极其轻微的、犹豫的敲门声。
“咚……咚咚。”
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怯意，生怕惊扰了屋里的人。
周清的眉头微微一挑。
这个时间点，会是谁？
三大爷刚吃了瘪，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来。
二大爷自持身份，更不会主动登他这个小学徒的门。
一大爷？他要找自己，多半会选在院里公开的场合，以彰显他的“大公无私”。
那么，剩下的……
周清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白天在水池边看到的那道身影。
他不动声色地合上笔记，起身去开门。
门“吱呀”一声拉开。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秦淮茹。
她似乎是刚洗漱过，头发还带着一丝湿气，俏丽的脸蛋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白皙。
身上穿着一件打了补丁的旧衣服，洗得发白，却很干净。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那双眼睛。
此刻，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眼圈红红的，像是刚刚哭过。
她看到周清，咬着下唇，一副欲言又止、楚楚可怜的模样。
“周……周大哥。”
她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周清的目光在她脸上一扫而过，随即状若无意地瞥了一眼她身后的窗户。
窗户的暗影里，似乎有一个臃肿的轮廓一闪而过。
还伴随着一声压抑到极致的、苍老的咳嗽声。
周清心里，顿时跟明镜似的。
好嘛。
正主在后面躲着当导演，把演员推到台前来了。
这场戏，演得还挺全套。
他脸上立刻换上了那副温和有礼的“老好人”表情。
“是秦姐啊，这么晚了，有事吗？”
他的语气恰到好处，既不过分热情，也不显得冷漠。
秦淮茹被他这么一问，眼里的泪水仿佛立刻就要掉下来。
她低下头，声音更咽。
“周大哥，我知道……我知道不该来麻烦你。”
“可……可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了。”
“棒梗他们几个，一天没吃东西了，饿得直哭。”
“我……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攥着衣角，身体微微发抖，将一个走投无路、为孩子心碎的母亲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这演技，放在后世，拿个最佳女主角都绰绰有余。
任何一个有点同情心的男人，看到这番景象，恐怕心都得化了。
然而，周清不是这个时代的男人。
他的灵魂，来自信息爆炸的二十一世纪。
什么“白莲花”、“绿茶”，他见得多了。
秦淮茹这套表演，在他眼里，就像是开了上帝视角的剧本，每一个动作，每一句台词，背后的目的都清晰得一览无余。
无非就是卖惨，博同情，然后进行道德绑架，最终目的，就是他屋里那点刚发下来的口粮。
周清心里冷笑，脸上却露出了一丝恰到好处的“于心不忍”。
他皱起眉头，叹了口气。
“秦姐，这……孩子饿肚子可不行啊。”
秦淮茹一听这话，以为有门儿，眼里立刻闪过一丝希冀。
她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周清。
“周大哥，你……你能不能……”
“能不能先借我一点棒子面，就一点，给孩子们熬点糊糊喝。”
“等下个月我发了工资，我……我马上就还你！”
图穷匕见了。
周清心中暗道。
他要是点了这个头，那以后就没完没了了。
今天借棒子面，明天就能借钱。
有了第一次，就有无数次。
他这间小屋，就会成为贾家的第二个食堂。
他周清，就会成为何雨柱之后的第二个“长期饭票”。
想得美！
周清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为难起来。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秦姐，不是我不帮你。”
“实在是……我也难啊。”
秦淮茹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她没想到，自己这番堪称完美的表演，换来的竟然是这么一句话。
“你……你也难？”
周清苦笑一声，指了指自己空空如也的灶台。
“秦姐，你也是知道的，我就是一个小学徒。”
“每个月的工资和粮票，都是定量的，就那么一点点。”
“我自己一个人吃，都得勒紧了裤腰带，精打细算着过。”
“月底那几天，也得拿稀的当干的。”
“你现在跟我借粮，我拿什么借给你？我借给你，我们俩就得一起挨饿。”
他这番话说得无比真诚，脸上满是“现实所迫”的无奈。
直接把秦淮茹的道德绑架，给原封不动地顶了回去。
是啊，我帮了你，我就得饿死。
让你为了自家孩子，逼死我这个邻居。
这算哪门子的道理？
秦淮茹被他这番话噎得哑口无言。
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是啊，周清说的是事实。
他一个单身汉，定量本就不多。
她还能说什么？
难道说“你就应该饿着肚子帮我”？
这话，她没脸说出口。
眼看秦淮茹被堵得说不出话，周清决定再加一把火，一劳永逸。
他忽然一拍大腿，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秦姐！你看我这脑子！”
“你这事儿，真是找错人了！你不该来找我啊！”
秦淮茹被他这一下搞得有点懵。
“不找你……那我找谁？”
周清立刻换上一副热心肠的面孔，凑近了些，压低声音给她“出主意”。
“你该去找一大爷啊！”
“一大爷？”秦淮茹愣住了。
“对啊！”周清说得斩钉截铁。
“你想想，一大爷是谁？咱们院的管事大爷，八级钳工，全院里威望最高，觉悟也最高！”
“他老人家，最是公正无私，最看不得咱们院里谁家有困难。”
“他要是知道棒梗他们饿着肚子，能坐视不管吗？肯定不能啊！”
“再说了，一大爷工资那么高，家里就他和一大妈两个人，他缺你那点棒子面吗？不缺！”
周清这一通分析，有理有据，逻辑清晰。
直接把一大爷易中海给架到了道德的圣火上。
你易中海不是天天把“团结互助”、“邻里一家亲”挂在嘴边吗？
好，现在邻居有难了，你这个当大爷的，是不是该出手了？
你不光有责任，你还有能力！
这皮球，踢得又高又远，还带着一顶“道德高帽”，稳稳地就落到了一大爷的院子里。
秦淮茹彻底傻眼了。
她哪里想得到，这个平日里看起来温和老实的周清，脑子竟然转得这么快。
三言两语，就把她所有的路都给堵死了。
还反手给她指了条“明路”。
去找一大爷？
她当然想过。
可一大爷那个人，精明着呢。
帮她，可以。
但那都是有附加条件的，都是为了把他和傻柱撮合到一起的“投资”。
她不想这么快，就把自己和傻柱绑死。
可现在，周清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她还能怎么办？
她总不能说“我就是不想去找一大爷，我就想吸你的血”吧？
秦淮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站在原地，尴尬到了极点。
她知道，今天这趟，是白来了。
她在这个年轻人面前，输得一败涂地。
“那……那我……我知道了。”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丢下这么一句话，就匆匆转身，消失在了夜色里。
周清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一眼那扇空无一人的窗户。
脸上的温和笑容，缓缓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平静。
他知道，秦淮茹只是个传话的。
真正记恨上他的，是藏在后面那个老虔婆，贾张氏。
贾家，接连两次在他这里碰壁。
以贾张氏那睚眦必报、撒泼耍赖的性格，这件事，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一场更大的风波，恐怕已经在酝酿之中了。
周清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想闹事？”
“我等着。”
他关上门，将院子里的算计与阴谋，彻底隔绝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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