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完了山头,周清本以为能换来几天的清静。
他想错了。
或者说,他低估了院里某些人对“占便宜”这件事的执行效率。
当天下午,他刚从厂里回来,还没来得及烧口水喝。
后院的三大爷阎埠贵,就背着手,溜溜达达地晃到了他门口。
脸上,还是那副教书先生特有的、笑眯眯的表情。
“小周,下班了?”
阎埠贵扶了扶眼镜,视线却不着痕迹地往周清屋里瞟。
像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是,三大爷。”
周清停下手里的活,客气地回应。
他心里门儿清。
这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儿,这么快就找上门,绝对没好事。
果然,阎埠贵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长辈架势。
“小周啊,我今天想了一天,还是觉得得跟你说说。”
“你看你,年纪轻轻,一个人过日子。”
“白天在厂里累一天,晚上回来还得自己生火做饭,多麻烦?”
周清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静静地听着,不插话。
心里却冷笑连连。
来了。
这开场白,跟他预想的一模一样。
阎埠贵见周清一脸“受教”的模样,心里越发得意,觉得这事有门儿。
他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像是要宣布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我跟你三大妈商量了一下。”
“以后啊,你就别自己开火了。”
“直接来我们家搭伙吃饭,怎么样?”
说完,他期待地看着周清,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烁着算计的精光。
在他看来,这简直是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
周清一个单身小伙子,能省去做饭的麻烦。
而他家呢,不过是多添一双筷子,多舀一勺米。
可收上来的钱和粮票,却能让他家活泛不少。
一个月下来,怎么也能抠出几斤棒子面,几毛钱的利润。
日积月累,这就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这算盘,在他心里已经打得噼啪作响。
简直是两全其美,不,是他阎埠贵单方面大获全胜的完美方案!
周清心里跟明镜似的。
搭伙?
说得好听。
真要去了,今天让你捎瓶醋,明天让你买袋盐。
逢年过节,不得表示表示?
他家儿子女儿回来吃饭,自己好意思不上桌?上了桌,好意思空着手?
这哪是搭伙,这是找了个长期饭票,外加一个免费劳动力。
更重要的是,从此他就没了个人隐私,一举一动都在阎家人的监视之下。
想得美!
周清心中念头急转,脸上却丝毫不显。
他甚至露出了一丝“受宠若惊”的表情。
“三大爷,您这想得也太周到了!”
“我……我这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了!”
阎埠贵一听这话,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
成了!
这小子,还是年轻,脸皮薄。
自己一主动,他就找不到理由拒绝了。
“嗨,谢什么!咱们一个院里住着,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嘛!”
他大手一挥,就准备把这事给定下来。
“我看就这么定了,你每个月呢,就交五块钱,外加十五斤的粮票,你看……”
话还没说完,周清却恰到好处地接了过去。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和歉意。
“三大爷,您的心意我领了,真的。”
“可这事……恐怕不行。”
阎埠贵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不行?为什么不行?”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都尖锐了几分。
到嘴的鸭子,怎么能让它飞了?
周清叹了口气,表情显得十分无奈。
“三大爷,您不知道,我们学徒工,工作时间最不固定。”
“老师傅一句话,就得加班加点,有时候厂里有技术攻关,几天回不了家都是常事。”
“在食堂对付一口,那是最方便的。”
“我要是定了点在您家吃饭,十天有八天都赶不上,您说,您那饭菜不是白做了?我的钱和粮票,不也白瞎了吗?”
他这番话,句句在理。
尤其是最后一句“钱和粮票白瞎了”,更是精准地戳在了阎埠贵的痛点上。
是啊!
万一这小子不回来吃饭,自己饭都做好了,那不是亏了?
阎埠贵的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周清看着他的表情变化,心里稳如泰山,继续加码。
“再说了,三大爷。”
他挠了挠头,露出一副不好意思的腼腆笑容。
“我这人吧,有点臭毛病,就喜欢清静。”
“在厂里闹腾了一天,回来就想自己待着,看看书,琢磨点技术上的事儿。”
“真要天天去您家,人来人往的,我怕我这脑子不够用,耽误了学习进步。”
这话一出,更是把阎埠贵剩下的话全给堵死了。
拒绝的理由,一个是“工作需要”,一个是“个人习惯”。
而且,他还把“学习进步”这种政治正确的大帽子给抬了出来。
阎埠贵还能说什么?
难道说“你别学习进步了,就来我家吃饭”?
他没这个胆子。
他张了张嘴,感觉自己精心准备的一肚子说辞,全被周清这两句轻飘飘的话给化解了。
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力使不出。
那叫一个憋屈!
他精心计算的“剥削计划”,就这么……胎死腹中了?
阎埠贵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明明脸上还带着恭敬的微笑,语气也客气得不行。
可说出来的话,却像一堵看不见的墙,把他所有的算计都挡在了外面。
滴水不漏!
这小子,绝对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老实!
阎埠贵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
脸上却还得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行……行吧,既然你有自己的安排,那……那就算了。”
“三大爷也是为你好。”
“嗯,我知道,谢谢三大爷。”周清点点头,笑容依旧真诚。
阎埠贵感觉自己再待下去,就要被这小子的笑容给气出内伤了。
他干巴巴地又说了两句场面话,便背着手,灰溜溜地走了。
那脚步,比来的时候,明显沉重了许多。
周清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眼神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
第一次交锋,他以柔克刚,完胜。
但他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阎埠贵吃了这个哑巴亏,心里必然已经记下了他。
一个精于算计的小人,一旦动了怨恨,接下来使的绊子,恐怕就不会像今天这样摆在明面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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