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阳光把训练场晒得发烫，李泽成站在队列最前排，作训服后背还沾着阅兵式上的金粉——刚才全连刚以分列式第一的成绩接受完检阅，高城举着锦旗跑回来时，帽檐都被他拍得歪到耳朵根。
“全体都有！”高城扯着嗓子吼，军靴在水泥地上碾出刺啦声，“把刚才那股子傲气收收，今天换个战场见真章！”他突然从身后摸出个铁皮喇叭，“新一期格斗技能测评现在开始！
谁能过了我安排的关卡，老子亲自给军区写推荐信——尖刀班选拔！“
队列里炸开一片抽气声。
李泽成喉结动了动，手指无意识蹭过裤缝。
尖刀班是团里的机动力量，他在地下拳场听混军队的马仔吹过牛，说进了那地方才算摸到兵王的边。
陈强的格斗手套还塞在更衣柜最底层，皮子上的补丁被他摸得发亮——那是兄弟最后塞给他的，说“要是混不下去，就去当兵，总比被人打断腿强”。
“李泽成！”高城的喇叭突然怼到他面前，震得耳膜发疼，“第一个上！”
训练场边的杨树沙沙响，李泽成往前跨一步时，听见许三多在身后小声喊“泽成哥加油”。
对面走过来的老兵刘强晃了晃手腕，迷彩服下的肌肉绷成硬疙瘩——这是连里出了名的摔跤手，上周五还把三班的王二牛摔得三天没直起腰。
“小子，新来的吧？”刘强咧嘴笑，脚步像熊瞎子踩松枝，“哥教你个规矩，上了擂台就得服软。”话音未落，他突然弓身冲过来，两只蒲扇大的手直取李泽成腰眼。
李泽成没退。
地下拳场的擂台比这小多了，四周都是喊打喊杀的人，他被按在地上时，血糊住眼睛都得找对方膝盖的角度。
此刻他脚尖点地，借着刘强冲势往侧里一闪，后背贴上对方胸口的瞬间，右腿猛地别住对方脚踝——这是拳场里老拳师教的“卸力摔”，专克猛冲的莽汉。
但刘强到底是老兵，被别住脚踝的瞬间就拧腰转身，两人“轰”地摔进泥地。
李泽成后脑勺磕到土块，耳朵嗡鸣，却在倒地的刹那反扣住刘强的手腕，胳膊肘死死压在对方肘关节上。
“疼！
疼疼疼！“刘强脸涨得通红，泥点子溅在他帽檐上，”我认输！
我认输！“
场边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史今蹲在裁判席上，手里的登记本被他捏出褶皱，听见旁边班长嘀咕“这小子够狠”，他用钢笔敲了敲本子：“不是狠，是脑子。”
李泽成爬起来时，迷彩裤膝盖处撕开道口子。
他刚拍了拍身上的泥，就听见左边传来闷响——张铁柱从观众席跳下来，军靴踩得塑料板凳咔嗒断了条腿。
这小子比李泽成高半头，胸肌把作训服撑得鼓鼓的，上次五公里越野时，他被李泽成超了半圈，后来在单杠区堵过李泽成三次。
“连长，我来！”张铁柱扯了扯领口，喉结上还挂着阅兵式发的红花，“刚才那不算，我跟他比划比划！”
高城抱着胳膊笑：“行啊，反正今天不限场次。”他冲李泽成挑眉，“小子，能撑过三场算你本事。”
这次张铁柱没急着冲，他绕着李泽成转圈，靴底在泥地上碾出两道深沟。
李泽成盯着他的脚尖——地下拳场里，脚步乱的人出拳也乱，张铁柱刚才那两步，左脚总是先动半拍。
“来啊！”张铁柱突然挥右拳虚晃，左拳照着李泽成肋下砸过来。
李泽成偏头躲过，却被对方趁势搂住腰往地上带。
两人重重摔下时，张铁柱压在他身上，铁钳似的手掐住他手腕往泥里按：“上次单杠你超我，今天让你知道什么叫老兵的规矩！”
泥点子溅进李泽成眼睛，他眨了两下，突然蜷起右腿猛顶张铁柱后腰。
趁对方吃痛松劲的瞬间，他翻身滚到侧边，借着惯性踹在张铁柱膝盖弯。
张铁柱踉跄两步，李泽成跟着起身，侧踢精准踢在他胸口——这是拳场里练了三年的“追魂腿”，专挑没护具的软肉。
张铁柱撞在裁判席的桌子上，登记本“啪”地掉在地上。
他捂着胸口喘气，抬头时看见李泽成站在阳光下，迷彩服上的泥点像块块地图，突然咧嘴笑了：“行啊，新兵蛋子，老子服了。”
场边掌声响成一片。
许三多挤到最前面，手拍得通红，脸上沾着刚才捡锦旗时蹭的金粉：“泽成哥厉害！
泽成哥厉害！“
高城把喇叭往怀里一揣，走到李泽成面前。
他帽檐下的汗顺着下巴滴在作训服上，却笑得像捡了宝贝：“有点真本事啊？”话音未落，他突然冲场外挥手，“老王！
该你了！“
李泽成顺着他的手势看过去，就见个穿作训服的中年人从观礼台下来。
那人走路没声，腰板直得像标枪，军靴尖擦得能照见人影——这是团里传说的王教官，听说在老A待过五年，去年格斗考核一人挑翻了整个侦察连。
“老A出身的人，不会给你喘息的机会。”高城退到边上，冲李泽成挤挤眼，“小子，接招吧。”
王教官站定，眼神像两把淬过的刀。
他没说话，直接出拳——第一拳奔着李泽成面门，第二拳扫向肋骨，第三拳虚晃后突然变招，肘尖直取咽喉。
李泽成连退三步，后背抵上训练场的铁丝网，却还是被第三拳擦到肩膀，疼得倒抽冷气。
“太慢。”王教官开口，声音像砂纸磨铁板，“战场上慢半秒，就是个死。”
他再次逼近，组合拳快得像连珠炮。
李泽成往左躲，被扫堂腿绊倒；往右滚，又被压在身下。
泥地渗进领口，凉得他打了个激灵——这和拳场不一样，拳场里可以搂抱可以锁喉，但军队格斗讲究一招制敌，招招往死里打。
“起来。”王教官退后两步，冲他伸伸手。
李泽成咬着牙爬起来，尝到嘴里的血腥味——刚才撞在地上时咬到了舌头。
他抹了把脸，盯着王教官的脚。
老拳师说过，再快的拳，脚底下都有根线。
王教官刚才那套组合拳，左脚掌每次都是先碾地半寸，那是发力的前兆。
王教官再次冲过来，左拳又快又狠。
李泽成没躲，他侧身闪过拳头，同时弯腰用肩膀撞向对方胸口——这是拳场里的“贴山靠”，借对方冲势反制。
王教官被撞得踉跄，李泽成立即扫堂腿，王教官单腿跪地的瞬间，他已经压上去，胳膊肘锁住对方脖颈。
“停！”高城的喇叭炸响，“王教官，服了没？”
王教官拍了拍李泽成的背，李泽成赶紧松手退开。
王教官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指节捏得咔咔响：“有点意思。
刚才那下扫堂腿，要是再快半秒，我脖子就得折。“他冲李泽成伸出手，掌心有层厚厚的老茧，”不错，有点战士的味道。“
高城不知道什么时候摸了包烟，抽出根点上，烟圈在他眼前散开：“我就说这小子行。”他把烟蒂踩进泥里，冲李泽成挑眉，“明天去团部领表，尖刀班选拔，你必须给老子拿个名次回来。”
李泽成抹了把脸上的泥，突然想起老院长常说的话：“野草要是扎了根，风再大也吹不跑。”此刻训练场的风掀起他的帽檐，陈强的格斗手套还在更衣柜里，皮子上的补丁被阳光照得发亮——有些疼，有些债，今天算是用拳头说清楚了。
许三多挤过来，往他手里塞了块糖：“泽成哥，刚才你摔张铁柱那下，跟电视里的武打片似的！”李泽成剥开糖纸，甜滋滋的味道在嘴里散开。
他抬头看高城，那家伙正和王教官抽烟聊天，嘴角还挂着笑；史今蹲在裁判席边捡登记本，钢笔别在耳朵上；林晓芸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举着相机冲他比了个大拇指，镜头里的他浑身是泥，却笑得像朵野菊花。
“报告连长！”李泽成突然立正，声音响得惊飞了树上的麻雀，“保证完成任务！”
高城被烟呛得咳嗽，王教官笑着拍他后背。
训练场的杨树沙沙响，把李泽成的声音送得很远很远——远到孤儿院的老院长能听见，远到地下拳场的旧擂台能听见，远到另一个世界的陈强能听见。
有些光，终于照亮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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