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演当天的阳光刚爬上训练场围墙时,李泽成已经在队列里站了四十分钟。
作训服领口的金属胸牌贴着锁骨,是史今昨晚塞给他的,此刻被体温焐得发烫。
他盯着前方五米处白石灰画的直线,余光却把整排十二人的状态收得清楚——王大志的脚尖在微微打颤,跟昨天搬马扎时揉太阳穴的模样对上了号。
“正步分解——走!”马班长的口令像根细针,刺破晨雾。
三十双皮鞋同时踢向空中,带起的风掀起李泽成额前的碎发。
他右膝绷得像根钢条,余光瞥见王大志的右腿比标准线低了五公分,脚尖还在抖。
这小子昨天说着凉,可作训服后背那片湿痕,更像被冷汗浸透的——李泽成在地下拳场见过太多,人要是熬着病硬撑,动作会先露马脚。
“停!”马班长的哨子突然炸响,惊得几只麻雀从电线上扑棱棱飞起。
王大志的右腿“咚”地砸在地上,人跟着晃了两晃,左手死死抠住裤缝才没栽倒。
李泽成的后槽牙咬得发酸——这哪是着凉?
分明是发着烧硬扛。
“王大志!”赵班副从队列后跑过来,伸手去扶,却被王大志挥开。
那小子的脸白得像刷了层石灰,额角的汗顺着下巴砸在鞋面上,“报告!
我...我能坚持!“
李泽成的心跳突然快了半拍。
示范方阵的位置是从全连挑出来的,少一个人,整个排面的间隔就会乱。
他想起地下拳场里,搭档被打晕时自己得立刻补上拳台,否则整个场子的赌注都会压垮他们——军队的方阵,何尝不是另一种不能输的擂台?
“继续!”马班长的声音冷下来,“正步连贯——走!”
踢腿、摆臂、落地,三十个动作必须严丝合缝。
李泽成的右腿刚绷直,就听见左侧传来细微的闷响。
王大志的膝盖终于撑不住,整个人像段朽木似的栽向地面。
前排的人下意识扭头,右边的列兵小吴脚步踉跄,方阵的右半部分立刻出现了道歪斜的裂缝。
“收!”李泽成咬着后槽牙低喝,左腿猛地往旁侧蹭出两寸,肩膀死死顶住小吴的胳膊肘。
地下拳场练出的核心力量在这一刻爆发,他能感觉到小吴的作训服布料被自己顶得发紧,可后背始终保持着跟排头一模一样的角度。
王大志摔在地上的闷响还在训练场回荡,李泽成已经用身体把缺口堵上了,方阵的直线只晃了晃,又稳稳绷成根琴弦。
“好!”马班长的哨子突然拔高,“刚才那下子,算你们过了第一关。”
李泽成的后背沁出冷汗,这才发现自己刚才连呼吸都忘了。
风突然大起来,卷着沙粒扑在脸上。
他听见左右传来布料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的声音,有人的帽檐被吹歪了,有人的摆臂幅度小了两寸——可他的胳膊还举在那里,像根钉进水泥里的钢筋。
地下拳场的擂台没有挡风玻璃,暴雨里挨拳、烈日下撑着不倒下的日子,早把他的肌肉练出了记忆。
风越大,他越要把动作做足,就像当年被三个对手围殴时,越疼越要把拳头砸得更狠。
“向右——看!”马班长的口令突然变了。
李泽成的耳朵竖起来。
原本该是“向前——看”的,临时改了指令?
他的眼珠迅速扫过前排标杆的帽徽,确认自己的转头角度,同时用后脚跟轻轻碰了碰小吴的鞋跟。
小吴的肩膀抖了抖,跟着把脑袋转了过来。
等方阵完成动作时,连马班长都挑了挑眉——三十颗脑袋转得像被一根线牵着,分毫不差。
“解散!”马班长的声音里终于带了笑,“回去吃饭,下午加练半小时。”
李泽成弯腰去扶王大志时,摸到他的额头烫得惊人。“烧到三十八度五了。”王大志蔫蔫地说,“怕被换下去...”
“傻。”李泽成把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方阵要的是活人,不是木偶。”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皮靴碾过石子的声响。
高城抱着臂站在五步开外,帽檐压得低低的,看不出表情。
李泽成的后颈立刻绷直了——这是他第一次在训练场外被连长单独盯着。
“过来。”高城招了招手,从战术背心口袋里摸出瓶矿泉水,“刚才那几下子,有脑子也有骨头。”
李泽成接过水,塑料瓶上还带着高城掌心的温度。“报告连长,我就是...”
“别跟我套词。”高城打断他,嘴角扯出点笑,“我当年当新兵时,被风刮得摆臂歪了半寸,被老连长骂得在雪地里站了三小时。
你倒好,风越大动作越瓷实——像块淬过的钢。“他拍了拍李泽成的肩膀,力度不轻不重,”别把自己累垮了,过两天还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李泽成望着高城转身的背影,喉结动了动。
矿泉水瓶在手里捏得发响,这是他第一次觉得,“列兵”两个字,没那么沉了。
阅兵前夜的星光很淡,李泽成蹲在晾衣场收作训服时,听见身后传来皮靴声。
不是军靴的硬底,是软底的记者鞋——他认得林晓芸走路的动静。
“给。”她递过来个信封,边角被捏得有点皱,“今天整理相机时发现的。”
照片里的李泽成正在雨里踢正步,作训服贴在背上,头发滴着水,背景是撕裂天空的闪电。
他的右腿踢得老高,脚尖绷得像把刀,连雨珠打在小腿上的轨迹都被镜头抓住了。
“那天你说,站着不动算什么。”林晓芸的声音轻得像风,“现在我信了。
你会成为别人眼中的光。“
李泽成的拇指蹭过照片上自己的脸。
雨珠在镜头里凝成光斑,倒像他当年在拳场里,被打晕前最后看见的、天花板上的灯泡。“那我得先照亮自己。”他说,把照片塞进贴身口袋,“等阅兵结束...能麻烦你帮我寄回家吗?”
“寄给谁?”
“孤儿院的老院长。”李泽成望着远处亮着灯的连部,“他总说我像根野草,风往哪吹就往哪倒。
现在...该让他看看,野草也能长成树。“
林晓芸没说话,只是笑。
风掀起她的记者证挂绳,银色的证件牌晃了晃,映出李泽成眼里的光。
深夜熄灯后,李泽成躺在上铺,手指隔着衬衫摸照片。
隔壁床的许三多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嘟囔:“泽成哥,明天...咱们能走齐吗?”
“能。”李泽成望着天花板,轻声说。
月光从窗户漏进来,照在他床头的格斗手套上——那是陈强留下的,皮子已经磨得发亮。
明天阅兵结束,连里要组织新一期格斗技能测评了。
他摸了摸手套上的旧补丁,嘴角慢慢翘起来。
有些疼,有些债,该用拳头说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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