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别墅后,林晚舟破天荒的叫住我问道。
“你前女友找你借钱做什么?”
我本来想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但转眼又看到她那认真的表情。
我只能实话实说。
“她说,她怀孕了。孩子是我的,要打掉。”
说完,我低下头。
我没有再多说什么,想必身为成年人的林晚舟应该懂。
林晚舟听完后,沉默了一会儿。
“你们什么时候分的手?”
“四个月前。”
“那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发生关系?”
我有点疑惑,林晚舟为什么对这个问题纠结到底?
但我抬头看她的表情,并不像是开玩笑,或者是八卦。
“呃……也是四个月前”
“分手炮?”
“……是的……也不是。”我回答道。
我惊讶于林晚舟这么直白的说出来,毕竟这和她高冷女总裁的人设并不符合。
“到底是不是?”林晚舟追问到,好像这件事情对她来说很重要。
“我和她最后一次发生关系是在分手前一天。第二天,我就看到她在车里和富二代……然后,我和她就分手了。”
想到这里,我心里就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你能接受一个前一天还能跟你在床上水乳交融的女人,第二天就已经投入别的男人怀抱吗?
在那段时间里,我光是想到她跟别的男人上床,我都要发疯。
那时的我刚毕业,找工作四处碰壁,我本以为在物质社会中已经得不到救赎,所幸我能从精神上得到爱情的汲养。
因为有陆希,我坚信我们的生活会越来越好,我们会有一个可爱的孩子,会在上京买一套房子。
会有一个家。
可这一切如今都已烟消云散。
想到这里,我不免有些面露痛色。
“她叫什么?”
“陆希”
“你还爱她吗?”林晚舟淡淡问道,听不出一丝情绪。
爱吗?我曾得到过她的身体,她的爱,她的全部。我们曾经肉体交融过,在一次又一次的欢愉中,达到欲望的高潮。
我想,我应该是爱她的,毕竟我们曾想有一个家。
不爱吗?可是自从得知她背叛我,去找了别的男人,我对她的爱千倍万倍变成了恨。
恨比爱更容易让人铭记。
我想忘掉她,但很难。
每一个寂寞的夜里,我都会想她,无关爱恨,唯有思念。
“刚才见她的时候,我心里没有一点波动,我想,我现在已经不爱她了。”我说道。
听完我说的话,林晚舟久久没有言语。
“秦宁,我好饿,想吃东西。”林晚舟说道。
她突然说了一个与此无关的话题,有些跳脱。
我有些诧异,从我和林晚舟认识开始,这是她第一次叫我的全名。
“那我们点外卖吧。”
“外卖都是预制菜,我想吃你做的。”
“啊,可是我不怎么会做饭呀。还是点外卖吧,方便一点。”
“不嘛,不嘛,我就想吃你做的。”
林晚舟的声音黏糊糊的,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的娇憨。
她甚至轻轻跺了下脚,拖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这画面冲击力太大,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脑震荡复发了。
高岭之花在撒娇,而对象是我。
我张了张嘴,拒绝的话在舌尖滚了滚,又被她那异常执拗的眼神堵了回去。
那眼神深处,似乎藏着一团我看不懂的、灼热的火苗。
“……行吧。”
我走向那个巨大的冰箱,“先说好,难吃别怪我,我就会煮个面。”
冰箱门拉开,冷气扑面。
里面塞满了高级有机食材,包装精美。
我见都没见过,看着就高级。
我像一个初入宝库的小偷,想选一些趁手的宝物。
几颗饱满的番茄,几枚无菌鸡蛋,一把翠绿的小葱。
就这些吧。
“就煮个番茄鸡蛋面?”我拿出食材,回头问她。
“嗯。”林晚舟已经挪到了厨房的桌台边,手肘支在台面上,托着腮,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我。
那专注的眼神,让我后背莫名发毛。
洗番茄,切块。
动作有些生疏。
我已经,好久没有自己动手做饭了。
刀锋落在砧板上,发出笃笃的轻响。
这声音像把钥匙,猛地捅开了记忆的锈锁。
也是这样的笃笃声。
狭小的出租屋厨房,油烟机轰鸣也盖不住窗外的车水马龙。
陆希从身后抱住我的腰,脸颊贴在我背上,声音闷闷的,带着点小得意:“宁哥,我就说你做饭最好吃!比外面馆子强一百倍!”
我笑着,小心地把案板上的葱花拨到一边——她讨厌那个味道,嫌冲。
她的拥抱是温软的,带着甜香,像个小太阳烘着我疲惫的脊梁。
那时我觉得,这油烟味儿,就是家的味道。
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冒着泡,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窗外冰冷的喧嚣,只留下我们俩依偎的剪影。
“葱……”
我下意识地拿起那把小葱,习惯性地就要放到远离食材的角落。
“我要葱花。”
林晚舟的声音清晰地响起,打断了我的动作,也斩断了回忆。
我一愣,刀悬在半空,转头看她:“你……要葱花?”
“对。”
她点头,下巴微微扬起一点弧度,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多放点,切碎。”
那瞬间,陆希皱着鼻子嫌弃葱花的样子,和林晚舟此刻要求“多放点”的淡然表情,在我脑海里猛烈地碰撞了一下。
一种极其怪异的错位感攫住了我。
我同样是给两个女人做饭,但两个女人的要求却截然相反。
“哦…好。”
我应着,低头,开始掐葱白,切葱花。
辛辣的气息立刻窜入鼻腔,刺激得眼睛有些发酸。
锅里烧水。
水声由小变大,从细密的嘶嘶声变成滚沸的咆哮。
我打散鸡蛋,金黄的蛋液在碗里旋转。
番茄在另一个锅里炒出沙,红色的汁液裹着热气升腾。
“陆希不喜欢吃太酸的番茄。”
我盯着锅里翻腾的红色,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煮面的时候,我会先给她过一遍凉水,去酸。”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我在说什么?在上司面前提给前任做饭的细节?
厨房里只剩下水沸腾的咕嘟声和油锅的滋滋声,空气骤然凝固。
我能感觉到背后那道目光,刺得我脊背发凉。
时间被拉得很长,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
过了许久,或许只有几秒,林晚舟的声音才响起来,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像淬了冰:
“秦宁。”
“嗯?”
我不敢回头,手忙脚乱地把蛋液倒进炒好的番茄里。
“你给她煮面的时候,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
她顿了顿。
“一边想着怎么照顾她的口味,一边觉得,自己真他妈是个好男人?”
哐当!
手里的锅铲没拿稳,掉在了灶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滚烫的番茄蛋液溅出来几滴,落在手背上,烫得我一哆嗦,却比不上她话语带来的寒意。
我猛地转过身。
林晚舟依然维持着托腮的姿势,脸上甚至没什么怒容。
只是那双眼睛,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浓稠的墨色。
到底是什么,我看不懂。
我甚至不知道她为什么爆粗口,我印象中,她一直都是一个很文明的人。
“我……”
喉咙干得发紧,我想争辩,但解释的话堵在胸口。
她不再看我,视线移开,落在沸腾翻滚的面锅上。
白色的水汽汹涌地向上扑腾,模糊了她的侧脸轮廓,也模糊了她的眼神。
“面快煮烂了。”
她淡淡地说道,仿佛刚才那句诛心的话从未出口。
我把面条捞进碗里,浇上那锅颜色鲜亮的番茄鸡蛋卤。
最后,撒上那把翠绿的、细碎的葱花。
辛辣的气息混合着食物的热气升腾而起,呛得我几乎要流泪。
我把碗端到她面前,放在台面上。
“吃吧。”我的声音干涩。
林晚舟拿起筷子,很慢。
她没有看我,只是低头看着那碗面。
热气氤氲中,她的睫毛垂着,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她夹起一筷子面条,上面沾着几粒葱花,吹了吹,然后送进嘴里。
她吃得很安静,咀嚼的动作很慢,很仔细。
我站在一旁。
厨房里只剩下她细微的吞咽声。
过了很久,久到我以为时间已经停滞。
她放下筷子,碗里的面只动了一小半。
她抬起头,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眶似乎有些微微的发红。
“秦宁,”
她的声音很轻。
“味道……还行。”
她站起身,放下了筷子。
她没有再看那碗面,也没有再看我,径直转身,回了楼上。
吧台上,那碗点缀着翠绿葱花、热气渐渐散去的番茄鸡蛋面,像一个巨大的讽刺。
我站在原地,手背上被烫到的地方,开始火辣辣地疼。
林晚舟消失在楼梯拐角。
别墅一楼只剩下我。
空旷得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和手背上烫伤处突突的跳痛。
吧台上,那碗面还在。
我走过去,端起碗,温的。
面条吸饱了汤汁,变得臃肿软烂。
葱花的气味,固执地钻进鼻腔。
辛辣,勾起回忆,也勾起刚才那场无声的凌迟。
手腕一翻。
哗啦——咚。
面条,汤水,鸡蛋,还有那些特意切碎的葱花,一股脑全砸进了不锈钢垃圾桶的内胆。
声音在死寂里格外响亮。
我看着那些残骸。
我为什么会在给她做面的时候想到陆希呢?
这念头像根冰冷的针,猛地扎进太阳穴。
陆希讨厌葱花。
林晚舟却喜欢。
那碗面里,全是陆希的影子。
我的动作,我的习惯,我的话语。
我他妈的,根本没走出来。
倒掉的,何止是这碗失败的面。
是出租屋的油烟味,是背后温软的拥抱,是陆希那句“宁哥你做饭最好吃”。
是那些关于“家”的、早就碎成玻璃渣的妄想。
全被我一股脑倒进了这个冰冷的垃圾桶里。
咚的一声,像给过去盖上棺材板。
水龙头开到最大。
冷水冲在手上,冲在碗上,冲在锅铲上。
哗哗的水声试图掩盖什么。
手背的烫伤被冷水一激,钻心地疼。
我用力搓洗,指甲刮过瓷碗,发出刺耳的噪音。
想把油污洗掉,想把葱花的味道洗掉,想把那该死的回忆洗掉。
水珠溅到脸上,冰凉。
这让我恢复了一丝清明。
关掉水,厨房安静得可怕。
只有垃圾桶里那堆东西,无声地散发着失败和难堪的气息。
卧室很大,很空,很冷。
我把自己摔进那张过分宽大的床里。
床垫柔软,却硌得慌。
身体陷进去,脑子却像飘在天空。
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累。
手背的烫伤一跳一跳地疼,头上那道缝合的伤口,也开始隐隐作痛。
慢慢的,我的心也开始痛了起来。
从心口一直扯到皮肤下面,被人不轻不重地拽着。
我想去洗个澡,清醒一下。
但是不能洗澡,伤口沾水容易发炎。
这是医生的警告。
我盯着天花板上那盏水晶吊灯,光线冰冷,切割出无数细碎的阴影。
也切碎了我的心,带走了我的思念。
林晚舟那双眼睛又浮现在眼前。
她看穿我了,看得透透的。
我像个跳梁小丑,在她面前拙劣地表演着“放下”,心里却还塞满了与陆希的过去。
倒掉的面,倒掉的过去。
可倒进垃圾桶就真能清空吗?
手背的疼意,脑袋的疼意,一阵阵袭来。
我闭上眼。
黑暗里,全是陆希笑着抱住我的腰的样子。
还有林晚舟最后离开时,那挺直的、孤绝的背影。
四个月了。
我的伤口还在疼,它会好吗?
会的,一定会的。也许很快,也许很慢。
我不知何时睡去,又被尖锐的闹铃刺醒。
头痛欲裂,手背的烫伤结了痂,一抽一抽。
空气里有陌生的香味,不是香水。
是食物的味道。
我皱眉,挣扎着坐起。
卧室门开着一条缝,那味道更清晰了。
温暖的,带着点烟火气。
厨房的灯亮着。
逆光里,一个高挑的身影站在灶台前。
是林晚舟。
她系着围裙。
素白的,和她平时一丝不苟的高定套装天差地别。
手里拿着长筷,正搅动着锅里翻腾的面条。
动作谈不上熟练,甚至有点生疏,但很专注。
我愣在楼梯口。
她似乎察觉到动静,转过身。
脸上没什么表情,还是那副清冷的样子,只有眼底,似乎有一丝极力压下的波动。
“醒了?”她声音平淡,“去洗把脸,面好了。”
我洗漱完后走进餐厅。
桌台上,已经摆好了两碗面。
白瓷碗,清汤,卧着荷包蛋。
细白的面条上,撒着一撮细碎的葱花。
我的瞳孔猛地一缩,又是葱花。
林晚舟端着另一碗面过来,放在我对面。
她自己没坐,就站在旁边,看着我。
“吃吧。”
她说,目光落在我面前那碗面上,“我放了点葱花。我喜欢,所以……给你也放了一点。”
她顿了一下,然后才抬眼,直直地看着我的眼睛,“尝尝。看……满不满意?”
满意?
那抹翠绿像针,刺着我的眼睛。
昨晚我倒掉的,不仅仅是陆希的过去,还有自己那点可笑的、试图在林晚舟身上寻找替代的念头吗?
我承认,我现在并没有这样的想法。但那个时候,有没有一瞬间?
我把林晚舟当成了陆希?
我并不想去深究这个问题,因为我和陆希已经是过去式了。
可为什么,这碗林晚舟亲手做的、撒着葱花的面,还是让我不可抑制地想起了那个出租屋的清晨,陆希皱着鼻子说“宁哥,别放葱”的样子?
回忆像跗骨之蛆,岁月是神偷。
我拿起筷子,动作僵硬。
挑起几根面条,带着几粒葱花。
送进嘴里。
味道……很清淡,鸡蛋有点老,盐味正好。
“怎么样?”林晚舟又问了一遍,声音很轻,但带着不容回避的询问。
我咽下那口面,舌尖还残留着葱花那独特的、有些冲的辛辣感。
“……嗯。”我点头,喉咙发紧,“很……好。满意。”
我强迫自己扯出一个笑,很勉强。
“满意就好。”
她淡淡地说,移开了目光,似乎没看到我笑容里的僵硬。
她转身走向客厅,“吃完收拾一下,上午有事。”
“什么事?”
我问,低头搅着碗里的面,试图把那些葱花搅散,搅进汤里,搅进看不见的地方。
林晚舟拿起沙发上的平板电脑,指尖划动着屏幕,头也没抬。
“去见王德发。”
王德发。
这个名字像块冰,瞬间冻住了我搅面的动作。
那个因为女儿在林氐集团下属工业园被职场霸凌、最终抑郁自杀,而愤怒失控,差点用扳手砸中林晚舟脑袋的维修工。
他还在拘留所。
“见他?”
我抬头,看向林晚舟。
她侧对着我。
阳光透过落地窗勾勒出她挺直的鼻梁和紧抿的唇线,神情专注而冷肃,恢复了那个掌控一切的女总裁模样。
“嗯。”
她终于从屏幕上抬起眼,看向我,眼神复杂。
有“总要有个了结。你是当事人,也是……替我……挡了那一下的人,一起去。”
了结。
这个词沉甸甸的。
碗里那几粒葱花,在清汤里浮浮沉沉,像是绿色的蚱蜢,跳得我心烦意乱。
陆希的影子暂时被这沉重的话题压了下去。
我深吸一口气,把最后一点带着葱花的面条塞进嘴里。
那辛辣的味道似乎更冲了,直冲脑门。
“好。”
我说道。
声音有点哑,但足够清晰。
倒掉的过去清不空。
眼前的现在,却必须面对。
我放下空碗。
上京市公安局。
王德发被带了出来,坐在我们对面。
他像老了十岁,头发乱糟糟,胡子拉碴,眼窝深陷。
那天的狂怒和绝望,被拘押的几天磨得只剩下一层麻木的灰烬。
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皱巴巴地裹着佝偻的身体。
他看到我们,尤其是看到林晚舟时,浑浊的眼珠动了一下,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最终只是低下了头。
手指抠着桌沿,指甲缝里是洗不掉的黑色油污。
“王师傅。”
林晚舟先开口,声音比平时低,带着一种刻意的平静。
她坐得笔直,双手放在桌上,指尖微微蜷着。
我能看出,她有些紧张,至于为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
“我们……来了解一下你女儿的事。”
王德发的肩膀猛地一颤。
“我……我对不住你们……”
他终于抬起头,声音嘶哑得厉害,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我,带着沉重的愧疚。
“那天我疯了……差点害了林总……还打伤了你……我……”
他说不下去,粗糙的大手捂住脸,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压抑的哭声从指缝里漏出。
“小伙子,你的伤……要紧吗?”
他放下手,通红的眼睛看向我被绷带缠着的头
“没事了。”
我简短地说,喉咙也有些发紧。
“说说你女儿吧。林总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王德发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
“小娟,我闺女,在你们工业园的车间做质检,才二十出头啊……”
他的声音破碎。
“她回家总说,组长骂她笨,嫌她慢。老员工把最累最脏的活都推给她,做完了还挑刺,说她数据不对,扣她绩效。”
他描述的,是职场霸凌最典型、最卑劣的现象。
孤立、打压、无端指责、恶意增加工作量。
对一个初入社会的年轻女孩来说,这是钝刀子割肉。
“她开始睡不着,吃不下,回来就哭,说不想去了。”
王德发的拳头攥紧了,指甲陷进掌心,
“我……我没本事。只能劝她忍忍,找个工作不容易。想着熬过去就好了,哪知道……哪知道……”
“是我没用啊!是我害了她!我要知道……我要知道她会……”
他佝偻着背,额头抵在桌面上,整个人缩成一团。
只有一阵细微的呜咽声传来。
我看到了一个失去女儿的父亲的悲哀,这也是我们的悲哀。
“证据呢?”
林晚舟的声音响起,比刚才更冷,也更沉。
她放在桌上的手,指尖已经掐得发白。
“他们霸凌她的证据?聊天记录?录音?人证?”
王德发痛苦地摇头,抬起满是泪痕的脸:
“没有,都没有……小娟性子软,受了欺负也不敢说,更不敢留证据,怕丢了工作。那些人,精得很,都是私下里,或者用工作当借口刁难。我……我去找过他们车间主任。人家说,都是正常工作安排,是我女儿自己能力不行,心理素质差。”
没有证据。
冰冷的现实像一盆冰水,浇在试图寻找一丝公道的努力上。
没有证据,那些施暴者就能逍遥法外,就能把一条年轻生命的消逝,轻飘飘地归咎于“心理素质差”。
“我闺女……她不是那样的人啊……”
王德发泣不成声。
“她以前……多开朗……多爱笑……怎么就……就……”
整个房间只剩下他压抑的、破碎的哭声。
空气沉重得让人窒息。
就在这时,我听到身边传来一声压抑的吸气声。
我侧头。
林晚舟依旧坐得笔直,下颌线绷得很紧。
但她的眼眶,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蓄满了水光。
那水光越聚越多,在她的眼眸里剧烈地晃动着,终于不堪重负,无声地、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她没有抬手去擦。
泪水沿着她苍白的脸颊滑下,一滴,又一滴。
她的目光没有焦距地落在王德发身上,又仿佛透过他,看到了更遥远、更绝望的深渊。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林总……”
王德发也看到了她的眼泪,愣住了。
哭声都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满脸的茫然。
她站起身,背对着我们,她的肩膀在轻微的颤抖。
“对……对不起……”
“我有些失态。”林晚舟哽咽着说道。
探视时间结束了,我们了解完情况后便离开了。
因为验伤标准不够轻伤,加上我的不追究责任。
王德发被行政拘留了十天。
路上,林晚舟开着车,一言不发。
我能感受到从她身体溢出来的痛苦。
她虽然外表平静,但那微颤的肩膀却暴露了她内心的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