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着车,即将到达我们的目的地。
林氏集团。
它的崛起带着典型的时代烙印。
创始人林振国,也就是林晚舟的祖父,早年凭借过人的胆识和精准的眼光在地产行业掘得第一桶金,随后以地产为根基,开始了近乎野蛮的扩张与吞并。
你要问我为什么知道?
那我只能说,可以上网查呀!
不管网上说的有多么天花乱坠,但是有一点我可以确定,林氏集团非常有钱。
林氏集团总部大厦——林氏中心。
我顺着指示,缓缓驶入地下车库入口。
仅仅是入口,就比一些写字楼的大堂还要气派。
至少比我当初毕业去找工作的那些地方要强。
安保人员身着剪裁合体的深色制服,佩戴着耳麦,眼神锐利,肃立在一旁。
我靠,这才是保安。
我不禁发问。
“林总,这些保安每个月多少钱啊?”
林晚舟回道。
“这方面我并不了解,但是应该是比你高的。”
我面露痛色,不是有必要这么真实吗?早知道就不问了。
他们看到这辆车的车牌,没有上前盘问,只是微微颔首致意。
停好车,走向专属电梯。
你问我怎么知道?那上面不是写了吗?
“高级职员专用,其他人员请勿使用。”
我跟着林晚舟进入电梯。
没有按键,电梯无声无息地高速上升,平稳得连杯水都不会晃。
这让我暗暗称奇,这就是资本的力量吗?
短短十几秒,便抵达了高层专用的电梯厅。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仿佛踏入了另一个维度。
极致的安静。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俯瞰大半个上京市的绝佳视野,车流如织,高楼林立,尽在脚下。
商业精英们步履从容,低声交谈。
空气中弥漫着现磨咖啡的醇香。
他们身上那种由内而外的自信和掌控感,是金钱、权力和身处食物链顶端的优越感共同滋养出来的。
请原谅我这么说,这么有哲思的话。
毕竟我是个文化人。
这里的每一寸空间,每一缕空气,每一束光线,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两个字:
资本。
庞大到令人窒息的财富实力,以及由此衍生出的、近乎绝对的权力与控制力。
它不张扬,却无处不在,沉甸甸地包裹着你,提醒着你身处何方,以及你在这庞然大物面前是何等的渺小。
林氏集团,不需要宣传。
站在这栋大楼里,你就已经触摸到它令人震撼的富有与强大。
而我,秦宁,一个临时保镖,此刻正站在这座黄金宫殿的中心,感觉自己像个误入巨人国的小矮人。
我有些窒息,有些难受,有些说不出话。
这种天翻地覆的差距,让我的大脑受到了一些冲击。
“你先在这里待一会儿,等一下陪我去下面工厂视察。”
林晚舟并没有理会我的呆滞,说完便走了。
一个穿着考究,面容皎好的女士把我引到一处休息室。
“秦先生,林总让你在这里等她。她的会议,大概还有两个小时才能结束。请你稍等一下。”
她说完便走了,顺便带上了休息室的门。
我也乐得清闲。
毕竟,在这里面待两个小时,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于是我当即开了一把排位,毕竟有好几天没玩了,再不打就要掉星了。
打完一把后,发现游戏里有人私聊我。
“你现在在哪儿?我找你有点急事。”
我定睛一看,正是我的前女友。
陆希,我大学期间的女友,也是我的初恋,我们是大二开始交往的,大四实习分的手。
分手的原因很简单,她给我戴了绿帽子。
分手之后,我更换了所有的联系方式,她也再也没来找我。
现在她又来找我,我有预感,不是什么好事。
“什么事情?”我敲字问道。
“这里说不清楚,我们加个微信,细说。”
她接着就发来了她的微信号。
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击了添加。
“你现在在哪里?我有急事要过来找你。”
刚添加成功,她就发来了消息。
“怎么了?我在工作。”我回复道。
“那先不打扰你了,我们今晚聊聊。”陆希说道。
我不明所以,也没了打游戏的心情。
这时,外面有人敲了敲门,随后门被打开了。
“走吧。”林晚舟站在门外,淡淡的说了一句。
我看出了她眼里的疲惫。
依旧是我开车,我们将要前往林氏旗下的一个制造业工业园。
工业园的招待人员热情的迎接了我们,准确来说,应该是迎接林晚舟。
林晚舟没有过多废话,直接就开始了巡视。
林晚舟戴着白手套,手指划过一条崭新流水线的外壳。
旁边生产主管唾沫横飞地介绍着产能优化,数字像子弹一样往外蹦。
我站在两步开外,有点走神,盯着头顶错综复杂的管道。
没什么,我只是想念起了我的打工岁月,不过,那时的我可没有在这样的工厂里上班。
就在这时。
旁边一个设备检修处里,猛地窜出个身影。
灰扑扑的工装,头发乱得像鸟窝。
他手里攥着个东西,在车间顶灯下闪着冷光。
我看清了,是一把扳手。
太快了,目标明确,直扑林晚舟。
“你们这些畜生!还我女儿。”吼声嘶哑而又决绝。
主管的汇报卡在喉咙里。
周围那些领导脸上的谄笑瞬间僵住,变成惊恐的慢动作。
我靠!
身体比脑子快。
我根本没想,整个人就横着撞了过去,用肩膀和半个脑袋硬生生受了那一击。
砰!
声音很闷。
像被一袋水泥从三楼扔下来砸中了天灵盖。
眼前不是黑,是炸开一片刺眼的白光。
接着是嗡嗡的耳鸣,盖过了所有尖叫。
我踉跄着,感觉有热乎乎的东西顺着太阳穴往下淌,流进耳朵眼儿,痒痒的。
操,真开瓢了。
这样的体验只有在大学的时候才有,那个时候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有些摩擦就容易动手。
那中年人,被我这一挡,力道歪了,自己也失去平衡。
他红着眼,还想扑,被几个反应过来的人死死按在地上,脸摩擦着油污的地板。
扳手脱手,哐啷啷滚出去老远。
他还在挣扎,像条离水的鱼,喉咙里嗬嗬作响:“…毁了…她才二十四…畜生!你们不得好死!”
一片混乱。
主管脸白得像纸:“王…王德发?!你他妈疯了?!”
其他人像无头苍蝇,围着林晚舟又不敢靠太近:“林总!您没事吧?”“快叫救护车!”“报警!快报警!”
“都别动!”
林晚舟的声音不高,却切断了所有噪音。
“头?”她就问了一个字。
“嗯。”
我吸着气,感觉那半边脑袋不是自己的了,“劲儿…够大。”
想咧嘴,估计表情很扭曲。
林晚舟没废话,直接上手,拨开我捂着伤口的手。
动作干脆,没什么温柔。
她看了看我头皮上那个肯定在冒血的洞,又看看我糊满血的手掌。
“叫救护车。快点”她吼道。
我能感觉到她语气里的急迫。
她很少这么失态。
我还想再说什么,却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我被紧急送往了上京市第一人民医院。
工厂。
林晚舟站直,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那群吓傻的领导:“谁的人?哪个部门?”
设备部一个小领导筛糠似的抖:“林…林总!是维护组的王德发!老王!老…老员工了!他…他…”
“王德发。”
林晚舟重复了一遍。
“先让他待在保安室。看好。报警。他清醒前,我要知道他女儿是谁,发生了什么。现在。”
她视线扫过众人,“巡视继续,喷涂车间。”
上京市第一人民医院。
医院流程飞快。
急诊医生是个眼镜小哥,看我这一头血,表情严肃。
消毒水淋上来那酸爽,差点让我把隔夜饭喷他脸上。
“嘶…医生,手下留情!我这脑袋刚被开过光!”
医生手下没停:“开光?开瓢吧。口子不大,得缝几针。脑震荡了,晕吧?拍个CT。颅骨挺硬,扳手都没干碎。”
这医生居然还有点黑色幽默。
缝针时感觉头皮被线拽着。
CT结果,里面没散黄,标准脑震荡。
药开了一堆,让观察。
“医生,那我今天能出院吗?”眼镜小哥看我一眼说道。
“你这个伤,在家里修养也行。定期来医院检查一下就可以了。”
随后又补充道:“你要是真想走,腿长在你身上,又不是我身上,我也拦不住你嘛。
手机震动,电话来了。
接起。那头很静。
“说。”一个字。
“活着。缝了针,脑震荡。没傻。”
沉默两秒。“地址。等着。”挂了。
得。
我把定位甩过去。
不到半小时,她推门进来了,急诊大厅都安静了几分。
她走到我面前,扫了眼我头上的白纱布,又看看我的脸。
“能走?”
“能。”
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像是没忍住,笑了一声。
“喂,林总,我可是为你豁出命去了。你这还笑我,是什么意思啊?”我不满道。
“知道啦,给你升职加薪。”林晚舟语气温柔的说道。
我有些错愕。
随后,林晚舟也意识到自己这样说有点暧昧。
她咳嗽了一声,又恢复了清冷的表情。
“林总,那个老王…”我忍不住。
“警局。”
她扶着我往外走,声音压得很低。
“他女儿,王小雨,一个月前,职工宿舍跳楼。警方结论,抑郁自杀。他咬死是加班和主管逼的。申诉无门。今天看到我,就……”
高强度加班。言语羞辱。自杀。申诉无门。
我并不知道怎么评价,但我知道这就是事实。
这是我们社会的悲哀。
“您打算…?”我看着她。
她把我塞进副驾,自己坐上驾驶位,点火。
引擎声低沉。
“查。”
她看着前方,一个字。
“谁的责任,谁在里面。查清楚。”
我靠着头枕,晕劲儿还在。
这事儿,才刚开始。我这脑袋,算白挨了?好像也不算。至少,今晚老板亲自开车。
行吧,脑袋换的专车服务。值不值?密码,疼。
林晚舟把我送回别墅,动作算不上温柔,但也没让我磕着碰着。
她把我按在沙发上,丢下一句:“老实待着,警局那边得去一趟。”
语气恢复了那种冻死人的平静。
没等我贫嘴,她转身就走,门关得利落。
头还是闷,像被门夹过。
屋里太静,静得仿佛能听见血在耳朵里嗡嗡响。
也有可能是我的错觉。
憋得慌。
我决定出门透口气。
夜风有点凉,吹在包着纱布的脑袋上,像有蚂蚁在爬。
刚走到小区门口,手机震了。
陆希。
“上京外滩,老地方。等你,急事。”
老地方。
我盯着那三个字。
大学那会儿穷,约会就爱去外滩吹风,看不要钱的江景。
那时候觉得,有她在,吹冷风都浪漫。
现在想想,真傻逼。
但是谁在谈恋爱的时候,不是一个傻逼呢?
头还在闷,我纠结着去不去?
但脚步已经拐向了地铁站方向。
身体比脑子诚实?
或者,是那点该死的留恋吧!
去看看吧,至少看看她现在过得好不好。
外滩还是老样子。
人挤人。
霓虹灯晃得眼晕,江风带着点腥味。
我在那根熟悉的、有点掉漆的灯柱下,看到了她。
陆希。
路灯的光打在她侧脸上,轮廓没变,还是漂亮。
甚至更精致了点。
头发长了,卷着,披在肩上。
穿着件米色风衣,看着挺贵。
她看到我,眼睛亮了一下,快步走过来。
目光落在我头上的纱布,愣了一下。
“秦宁?你头怎么了?”她声音没怎么变,还是那种清亮的调子。
“工伤。”我言简意赅,不想多说,“找我有事?”
她咬了咬下唇,眼神有点躲闪,又有点急迫。
这表情我熟,以前她有事求我或者心虚时就这样。
“秦宁,”
她声音压低,带着点恳求,“我…我遇到大麻烦了。真的,走投无路了才来找你。”
“哦?”我看着她。风吹起她几缕头发。香水味有点浓,并不是以前那个牌子。
“需要钱?”我直接点破,这剧本太老套。
她脸一红,随即用力点头:“是!很急!只有你能帮我了!”
“多大?”我语气没什么起伏。
她报了个数。
我眉毛都没动一下。
这数字,放以前能把我吓尿。
现在嘛…
“理由?”我问。
“现在不能说!很复杂!但我保证,过了这关,我一定还你!双倍!”
她急得快哭了,手抓住我的胳膊,很用力。
“秦宁,念在过去的情分上…求你!”
过去的情分?
我看着她抓着我胳膊的手。
那指甲涂着精致的裸色。
脑子里闪过当初撞见她跟那富二代在车里热吻的画面。
情分?早喂狗了。
江风呼呼地吹,吹得我头更闷了。
霓虹在她眼睛里闪烁,像碎玻璃。
我有些不忍,转过身去,没看她。
陆希抓着我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秦宁,我真没办法了!”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你的现男友?那个富二代。”我嘲讽道。
她声音带着哭腔,“我…我怀了你的孩子!”
我猛的转过身。
江风好像停了,霓虹灯的光在她脸上凝固。
“啥?”
我听见自己声音干巴巴的。
头更闷了,嗡嗡响。
“你走之后…才发现…”
她不敢看我,盯着地面。
“我不想要!也不敢告诉你!现在…现在必须处理掉!但钱…”
她声音抖得厉害,“手术费,营养费…我凑不够!”
怀了?我的?分手后才发现?不想要?现在来要钱打掉?
我有点懵,脑子里闪过最后一次,确实没做安全措施。
“我的?”
我盯着她,语气冷下来,“确定?”
她猛地抬头,眼泪刷地下来了:“秦宁!你什么意思?!除了你还能是谁?!那段时间我只跟你…”她哭出声,引来旁边人侧目。
烦。
头一抽一抽地疼,纱布底下伤口在跳。
“你跟那个富二代就没搞过?一定是我的是吗?”我质问道。
“我说过,我,我从来没有在精神上背叛你。”
陆希的表情突然变得很认真,看着我,一字一句的说了这句话。
看着她哭花的脸,那些该死的回忆又涌上来。
图书馆她偷亲我,食堂给我占座,冬天把手塞我口袋里…
我想继续质问,但却没有说出口。
也许是,不想破坏这份曾经美好的感情。
“多少?”
我打断她,声音发涩。
她报了个数。
还行,我还能接受。
我低声骂了一句,不知道骂谁。
摸出手机,点开银行APP,余额数字刺眼。
很明显,借完之后,我甚至都剩不到10块钱。
手指悬在屏幕上。
借?不借?
陆希还在抽泣,肩膀一耸一耸。
路灯下,她眼角的细纹好像比以前明显了点。
去他妈的。就当…给过去的自己随份子。
“转了。”我把手机屏幕朝她晃了一下,立刻收回。“最后一次。”
陆希手机响了一声。
她低头看,眼泪止住了,肩膀放松下来。
她飞快抹了把脸,声音还带着鼻音:“谢谢…秦宁,真的谢谢你。我…我保证…”
“打住。”我打断她,“以后别找我。”我转身就走,脚步有点飘。
“秦宁!”她在后面喊了一声。
我没回头。
她也并没有追过来。
江风重新灌进耳朵,呼呼作响,吹得头上纱布发凉。
兜里手机震了一下。
银行扣款短信,看着那个位数的余额,感觉像做了场荒诞的梦。
当爹体验卡,还没捂热,就他妈到期了。真贵。
钱转完,余额显示:8块5。连地铁都坐不起。
夜风一吹,头更晕了。
纱布底下针脚一跳一跳地疼。
这位置,打车回别墅?梦里吧。
操蛋。
摸出手机,看着林晚舟的号码。
刚借完钱替前女友打胎,转头又跟现老板借钱坐车?
这操作,骚得我自己都脸红。
没办法。
手指悬着,心一横,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两声就接了。
那边背景音很静。
“说。”她声音还是那么冻人。
“林总…”我嗓子有点干,“那啥…我…能不能…先预支点工资?一千就够。”
说完就想抽自己,这借口烂得掉渣。
电话那头沉默,能想象她皱眉的样子。
“你在哪?”
她问,没接我借钱的话茬。
“外滩。吹风。”
我含糊道。
“吹风?”
她语气里明显不信,“头不疼了?医生让你静养。”
“疼…疼着呢,”
我赶紧顺杆爬,“就是闷得慌,出来透口气。结果…钱包忘带了。”
“秦宁,”她声音沉了点,“借钱干什么?”
糊弄她?感觉会被当场拆穿。算了,反正脸都丢尽了。
“刚…借给前女友了。”
我破罐子破摔,“她…急用。现在身无分文,回不去了。”省去了“打胎”细节,太他妈难堪。
电话那头是更长的沉默,死寂。
我感觉头皮发麻。
“呵。”她突然冷笑一声,短促,冰冷。
“你倒是挺大方。”
“等着。”
她说完,直接挂了。
我握着手机,站在江边,像个傻逼。
冷风吹得我直哆嗦。
头又晕又疼,胃里还泛着恶心。
这叫什么事儿。
没过五分钟,手机一震。
银行短信。
不是一千,是整整三万。
转账备注:医疗费预支。
我看着那串零,有点懵。
这预支得也太狠了。
还没反应过来,手机又响了。
还是她。
“位置共享打开。站着别动。”
命令式的口吻,不容置疑。“我过来。”
“林总,不用麻烦!我打车回去就行!这钱够了…”我赶紧说。
“你脑震荡。”
她打断我,语气不容商量,“站着别动。再废话扣钱。”
电话又挂了。
得,老板亲自来接,还是因为我借钱给前女友搞到身无分文。
我靠在冰冷的灯柱上,看着江对面晃眼的霓虹,三万块。
林晚舟那句“你倒是挺大方”还在耳朵里转。
她肯定觉得我是个傻逼冤大头。
陆希的脸,林晚舟那声冷笑,还有头上阵阵的闷疼,搅和在一起。
真他妈乱。
大约二十分钟,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到路边,停在我面前。
车窗降下,林晚舟坐在驾驶座,侧脸在路灯下绷着,没什么表情。
“上车。”她目视前方,看都没看我。
我拉开车门,钻进副驾。
车里暖气很足,带着她身上那种冷冽的淡香。
“谢谢林总…钱我下个月工资里扣…”我系好安全带,小声说。
她没应声,直接挂挡起步。
车子汇入车流,开得很稳。
沉默。
气压低得能冻死人。
只有空调出风口的轻微声响。
我偷偷瞄她。
她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下颌线绷得紧紧的,肉眼可见的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