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谢府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檐角高挑的红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映得门前青石台阶泛起一层暖光。
屋檐下的青铜风铃无风自动,发出一声细微却清冷的铮鸣,仿佛暗夜低语,悄然拉开了这场风波的序幕。
丝竹悠扬,觥筹交错,一场以“答谢”为名的宴席已悄然拉开帷幕。
琴音袅袅,夹杂着酒杯相碰的清脆声响,仿佛一曲暗藏锋芒的旋律,在厅堂间缓缓流淌。
宾客们谈笑风生,眉眼间却藏着各自的心思,仿佛这满堂繁华不过是暗潮涌动的前奏。
有人低声细语,有人频频举杯,眼角余光却不时扫向主位方向,空气中弥漫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紧张与期待。
温锦棠端坐席间,指尖轻摩着白玉酒杯,冰凉的触感透过指腹传来,让她心中更添几分清明。
她唇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微转,看似随意地扫过众人,最终落在了斜对面那个与自己面貌有七分相似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穿着一身与她今日几乎同款式的藕荷色长裙,发髻样式也别无二致,甚至连耳垂上那对珍珠耳坠,都像是刻意模仿。
她正局促地端着酒杯,努力模仿着世家贵女的仪态,但那双频频转动的眼睛和微微绷紧的嘴角,早已泄露了她内心的慌张与不安。
这就是王氏为她精心准备的“大礼”。
借着她答谢赠药之情的由头,办了这场家宴,再寻个容貌相似的孤女,略加调教便送了进来。
只待时机一到,便散播“温家双生女,一嫡一庶”的谣言,将她这个真正的嫡女拖入泥潭,名声尽毁。
温锦棠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分毫。
她要的,可不止是澄清自己这么简单。
她要让所有人都亲眼看看,谁才是温家真正的主人,也要让那位高坐主位的谢家家主,看清她的价值。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正酣。
烛火跳动,投下斑驳的人影,宾客服饰上的金银刺绣也在光影中闪烁不定。
王氏觉得时机已到,清了清嗓子,满脸慈爱地看向那假千金,又转向温锦棠,笑道:“锦棠啊,你看这位妹妹,与你真是像极了。我初见时也吓了一跳,还以为你们温家流落在外的血脉呢。”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宾客们的目光在温锦棠和那假千金之间来回逡巡,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窃窃私语如蜂鸣般此起彼伏,连窗外的风声都被掩盖。
那假千金闻言,配合地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怯生生地站起身,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温锦棠却抢先一步放下了酒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她非但没有动怒,反而笑意更深,眼波流转,望向王氏:“王夫人说笑了。我母亲当年只生下我一个女儿,何来流落在外的血脉之说?”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了一丝悠远的怀念:“不过,说起母亲,我倒想起一件遗物。母亲曾留给我一枚‘通运玉佩’,她说此玉佩有灵,能感应我温家嫡系血脉的温度。血脉越是纯正,玉佩便越是温热。不知这位与我容貌相似的妹妹,可否愿意让我用这玉佩一试?”
这话一出,那假千金的脸色瞬间就白了。
她哪里知道什么通运玉佩,只觉得心头狂跳,下意识地想要拒绝,脱口而出道:“奴家本是陇西人,从未见过此等宝物……”
一声土气十足的口音,虽及时改口,却如惊雷炸裂,瞬间撕裂了她伪装的高贵。
她那刻意模仿的仪态也瞬间崩塌,双手无措地绞着衣角,活脱脱一副小家子气的模样。
一直沉默不语,仿佛置身事外的谢临渊,此刻终于抬起了眼。
他深邃的眸子掠过那假千金惊惶的脸,眼神骤然冷了下去,只一个不易察觉的手势,两名侍卫便悄无声息地从屏风后走出,站到了那女子的身后。
王氏心中大叫不好,她没想到温锦棠竟有如此后手,更没想到那个丫头如此不中用,一句话就露了馅。
然而,温锦棠的表演才刚刚开始。
她从容不迫地站起身,清亮的嗓音响彻整个宴厅,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这世上最锋利的刀,不是仇恨,而是让敌人亲眼看着自己的谋划,一点一点变成埋葬自己的坟墓。”
话音未落,她从袖中取出一枚通体莹白、雕刻着繁复云纹的玉佩。
那玉佩一暴露在空气中,竟像是活了过来,隐隐透出一股温润的光泽。
温锦棠将它轻轻贴于自己的掌心,就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一道柔和却璀璨的金光自玉佩中流转而出,顺着她的手臂蜿蜒而上,最终汇聚于她的眉心。
光芒散去,一枚栩栩如生的锦鲤印记在她光洁的额上若隐若现,赤金色的鳞片仿佛在微微翕动,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贵气与灵性。
“天啊!是锦鲤印记!传闻中温家先祖得神鲤庇佑,嫡系血脉觉醒时眉心便会浮现此印记!”人群中不知是谁惊呼出声,满堂再次哗然,这次却是夹杂着敬畏与震撼。
所有的质疑、猜测、流言蜚语,在这一刻都成了笑话。
假千金双膝一软,裙摆扫翻酒盏,暗红的酒液泼洒如血,在她苍白的脸上划出狰狞的痕。
谢临渊缓缓起身,他身形高大挺拔,不怒自威。
他没有去看任何人,只用那平稳无波的声音说道:
“谢家的门,不是谁都能进的。但若是你,我亲自开。”
他目光淡漠地一扫全场,原本还想打圆场的宾客立刻噤若寒蝉,无人再敢开口。
王氏的脸已是一片死灰,血色尽褪。
她筹谋多时的一场大戏,竟被温锦棠如此轻描淡写地彻底粉碎,还让她自己成了整个京城的笑柄。
她死死咬着牙,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却在谢临渊那如山岳般沉重的威压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宴席不欢而散。
谢府,书房。
檀香袅袅,驱散了晚宴的浮华与喧嚣。
沉香木炉中升起的烟雾在空中缓缓盘旋,带来一种令人安心的静谧。
温锦棠与谢临渊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一张紫檀木长案。
案上摆放着两盏青瓷茶杯,氤氲的水汽模糊了彼此的面容。
谢临渊亲自为她斟了一杯茶,氤氲的雾气模糊了他俊朗深邃的轮廓。
他沉默了许久,似乎在组织语言,最终还是打破了这片宁静:“你为何愿将《天机策》交予我?”
这个问题,比今晚宴会上的一切都更重要。
那是足以搅动天下风云的奇书,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至宝。
温锦棠端起茶杯,浅浅啜了一口,温热的茶水熨帖着她的心。
她抬眸,迎上他探究的目光,坦然一笑,那笑容里没有半分算计,只有纯粹的笃定:“因为你是我唯一能信任的人。”
在前世,满门被灭,她如丧家之犬般逃亡,是谢临渊收留了她,给了她一方栖身之地,也是他,最终为她报了血海深仇,尽管那时她早已不在人世。
这份恩情,她没齿难忘。
重生归来,她要的不仅仅是复仇,更是要与这个唯一能信之人,站在一起,逆转乾坤。
谢临渊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一顿,眸光中有什么东西悄然触动。
他凝视着她清澈见底的眼眸,良久,缓缓点头,声音低沉而郑重:“那我也该为你做点什么。”
这不仅仅是一句承诺,更是一个盟约的开始。
温锦棠知道,她赌对了。
告辞之后,她走出谢府大门,晚风带着一丝凉意,拂过她微热的脸颊。
夜风轻柔,吹动她鬓边的碎发,带来远处街巷深处隐约的犬吠与钟鼓声。
她停下脚步,回头望去,那座宏伟的府邸在夜色中灯火阑珊,如同蛰伏的巨兽,沉静而充满力量。
她的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今夜,只是她反击王氏,并向谢临渊递出橄榄枝的第一步。
王氏不会善罢甘休,温家的那些豺狼虎豹也依旧在暗中窥伺。
温锦棠心中默念:谢临渊,我们之间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她转过身,正要踏上自家的马车,眼角的余光却瞥见街角拐弯处,一个黑影一闪而过,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那里飞速地投向了她的脚边——
黑影掠过,温锦棠低头——脚边静静躺着一枚染血的铜钱,正面刻着“福”,背面却是一道狰狞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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