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那位姐姐好像不开心。”
嬴宣英从马车冲探出半个脑袋,直勾勾地盯着虞惊鸿的背影。
“英儿怎么知道?”
嬴骊重新坐回马车,揉了揉嬴宣英的脑袋,更对嬴宣英的敏锐觉得新奇。
小小一个,却天然地能敏锐地感知到大人的情绪,就像仍在宫廷之时,即便自己还小,却已经学会了抬着笨拙的手去抚慰那些失意的情绪。
暖心又懂事。
嬴骊忽然想起这孩子出生时,九彩霞光撒落宫廷,当时皆言是上苍对皇帝的褒赞,现在想想,或许英儿本身就是不一样的。
那她关于英儿的猜测,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个?
嬴宣英没有看到嬴骊的表情,只是嘟嘴,“我不清楚。”
她就是觉得那位姐姐不太开心。
那位姐姐就像姑姑在想事情的时候一样,眼睛里像是在藏着什么东西。
对了,说到姑姑……
嬴宣英忽然紧张起来,“姑姑,英儿走后你没有吃东西吧?”
虽然走之前已经跟姑姑说过了,但糟糕的是后来跟观楚姑姑玩得太开心,忘了问了。
“姑姑听英儿的话,当然没有了。”
面前的小团子一脸担忧又自责,嬴骊的心再次软得一塌糊涂。
欣慰,太欣慰了。
瞧瞧瞧瞧,虽说这关心有点后知后觉,这小团子,多懂事。
观楚对嬴骊的表情见怪不怪,那一脸骄傲简直快藏不住了。
“那外面跟着的人是谁?”
嬴宣英对一切新面孔感到好奇。
嬴骊想了好一会儿才知道说的是谁,是林宅的那个厨子。
不过是个牵扯进这件事的无辜之人,又在宴席之上供出主家,算是帮了她。
如今她有能力,自然也可以为此保下他,不过回去之后还是得查一查。
“那是给府里新雇的厨子,”嬴骊低声道,“听说他做的饭菜可好吃了。”
“真的吗?”嬴宣英双眼一亮,“那主簿大人也没事了吗?”
嬴宣英偶尔也会跟着这些大人喊高瞿,虽然不知道主簿是什么意思,但她也不想跟高瞿喊得太亲近。
她一点都不喜欢那个人。
嬴骊揽过嬴宣英,点着嬴宣英的鼻尖,“他呀,犯了点小错,回去姑姑要罚他。”
嬴宣英表示懂了,姑姑说过,犯了错就要受罚。
但是主簿大人犯了什么错呢?
……
另一驾马车上。
虞惊鸿看着沉默了一路的男子,不自然咳嗽一声。
“你怎么来了?”
明明自己都瞒着他偷偷出来了,怎么还能找过来?
男子眸光沉沉,没有说话,只是那一双眼睛早已看穿了她。
虞惊鸿扯扯嘴角,为自己辩驳,“我就是出来赚点小钱嘛。”
反正当舞姬也能得点工钱,这个理由又不是胡诌的。
“才不是这样,”男子终于开口,一脸严肃,“你是来查你妹妹的事。”
虞惊鸿:……
“那又怎样?!”
虞惊鸿不知是恼羞成怒还是作何,柳眉倒竖,“这是我自己的事,你没必要跟着掺和,我也不需要你掺和!”
“我都没有叫你,你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吗?所以你跟着来干什么?!”
男子愣神,低垂的眼睑盖住了眸中的受伤之色。
他跟在小虞身边这么多年,知道这是小虞的气话。
“小虞,”男子轻声道,“这件事很危险,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背着我一个人行动。”
“哪怕……”
男子眸光微动,只要小虞愿意,叫他去当诱饵也可以。
“危险?哪怕我死,窦弋,哪怕我死。”
虞惊鸿打断他,身体前倾,紧紧盯着男子,眼中的恨意满到几近溢出,低低压着声音。
“我就是要让林县令付出他该付出的代价!”
虞惊鸿眼尾猩红,泪水在眼眶困着欲落而不得,“我永远忘不了我妹妹最后的惨状,如果……如果……死的是我……”
她找到妹妹时,那样一个纯真美好的孩子,却是被剜了眼珠,满身淤青、手足尽断地躺在她面前。
只有死死压在身下的用血写就的“林”字。
叫她怎能不恨!
虞惊鸿再也说不下去,喉间哽滞的感觉让她不停地大口喘气。
窦弋满眼心疼看着自己眼前这个痛苦抽噎的少女,无数次尝试伸出手,却始终难以真正伸出手去。
小虞妹妹的死是小虞心中的梦魇,不仅如此,女子行医本就艰难,好些人还在林县令的授意下打压小虞的医馆。
只是他的小虞总是那么善良。
她行医从不是为了银子,那些身处鬼门关的贫穷妇人,都被小虞拉了回来。
所以窦弋才更加心疼虞惊鸿。
等到虞惊鸿终于缓和过来,这才惊觉自己又在窦弋面前失态了。
但窦弋对虞惊鸿的失态浑然不觉,温柔看她,“那你这次有什么收获吗?”
虞惊鸿心尖一颤,难为情撇过头,“在宴席上我见到了长公主。”
真是的,每次都这样,这么好脾气干什么?
“你要找她帮忙吗?”
虞惊鸿点点头,“在宴席上我知道了她一个秘密,她一定会帮我。”
“只要我把证据收集齐全交到她手上,她一定有办法。”
窦弋指尖微动,有一点他不得不提醒虞惊鸿。
“我朝律法,就算长公主殿下来到封地,也只食禄而不临民,不可参与当地政事,否则会遭弹劾,那长公主真的愿意如此?”
真论起来,虞惊鸿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罢了。
窦弋并非是在打击虞惊鸿。
他想到刚刚在林宅面前所看见的嬴骊,先不说她并不像是有什么铁血手腕的人,光那县令极其关系怕就不是长公主愿意管的了。
毕竟谁愿意放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不过,反而因为陌生人而去给自己找不痛快?
只是若不另寻他路,以上皆已官官相护,虞惊鸿的夙愿又如何能达成?
“她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
虞惊鸿抿唇倔道,她又怎会不知此事,然而她愿意去赌。
在没有另外一条明路的情况下,她更愿意在那位“表里不一”的长公主殿下身上赌一赌。
她有直觉,嬴骊一定能做成她所不能做到的。
而且,自己不会什么准备都没有,她要让长公主心甘情愿去做这件事。
“那座宅子有什么动静了没?”虞惊鸿继续问道。
虞惊鸿口中的宅子在西郊,人烟稀少,虽然有田庄,但不多。
有些贵族时常会在郊外建庄园别业,所以有宅子一事本不稀奇。
但别业常有奴仆往来,偏这座宅子不同别的那些地方,就连日常所用食材也是固定时间送去,由一哑女出来接应。
那就很不正常了。
窦弋想了会儿,“这几日并没有什么异常,依旧还是有人把守,密不透风。”
“但我查了,那座宅子并不是林县令的,是一个梁姓富贵人家的。”
“梁?”虞惊鸿兀自琢磨,“林县令有个女婿,也姓梁?”
“没错,”窦弋颔首,“而且林家女婿还有个亲弟弟。那地契上的名字虽然不是林家女婿的,却是他弟弟的。”
虞惊鸿眼中寒光一闪,看来她猜得不错,那宅子还真的与林家有些联系。
她倒要看看,林县令还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