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六,在冬日到来之前,嬴骊一行人终于到达了固州邺郡永宁县。
公主府邸的主簿早已得到消息,率先领着公主府众人在外迎接。
“臣请长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安,”主簿迅速笑脸迎了上来,双手交替在胸前,“殿下舟车劳顿,府内已备好膳食,奴仆也已备好匜洗之物,只等殿下示下。”
这些公主府属官并不是之前公主府的人,而是在离京之前皇帝就命宗正将人选定而来。
只为在嬴骊到达封地后,身边有人为其讲明封地的情况。
嬴骊牵着嬴宣英下了马车。
小公主才睡醒,半懵神间还不忘好奇打量着眼前这些人,也不作声,抱着猫乖乖跟在嬴骊身侧。
嬴骊环顾四周,见周围只有一些因好奇而短暂驻足的百姓,并未有来参拜之人,看来府中众人有将她的命令吩咐下去。
这很好。她喜欢听话的人。
“都回府吧。”
嬴骊发话,带着嬴宣英进了府。
主簿应声,看见小公主怀中的猫时,自认很有眼力见地上前,“不知殿下这猫可有名讳?”
小公主从猫儿身后伸出脑袋,“橘侯,它叫橘侯。”
橘侯么?
主簿眼神一暗,一只畜生,也配称侯?
“这猫看着十分壮硕,想来小公主抱着也有些累,将猫交给臣来抱着如何?”
主簿表情转瞬即逝,很自然地伸出手,然而手还没伸到跟前,其怀中的猫见着伸来的手竟有些抗拒,在小公主怀里扭捏嚎叫起来。
“本猫一点都不喜欢眼前这人的味道,一点都不!”
“而且那是什么话?是说本猫胖吗?我哪里胖?!这个男人才胖好吧!”
“要是这小崽子真把我交给他,我就跑出去当猫大王!”
……
听见猫儿的话,嬴宣英刚要伸出的手反而抱得更紧,又将脑袋藏回了猫儿身后。
倒不是计较猫猫口中的“小崽子”,就是有些担心。
猫猫有这么不喜欢眼前的这个人吗?
怎么宁愿当野猫大王,也不愿意跟着她吃好吃的喝好喝的?
“我不累。”
嬴宣英为了安抚怀中的猫咪,赶紧开口,生怕说慢了自己的猫儿就跑了。
小公主将脸埋进猫儿的脖颈处,在外人看来是有些内敛,但她却是用极细小的声音对着猫儿说道,“别怕别怕,我不把你给他。”
猫儿这才止住嚎叫,重新舒服地窝在小公主的臂弯之中。
主簿见状,尴尬地收回自己的手,“……是。”
他退回原来的位置,心底不耐至极。
嘁,不过是个母亲被废为庶人的公主罢了,不留在宫廷教导反而跟着来封地,看来并不受宠,在他面前威风什么?
“观楚,”嬴骊将小公主的反应纳入眼底,以为她是对新环境有些抵触,“你带着小公主先去收拾,再带着她回来用膳。”
观楚迅速上前,牵起小公主走了。
主簿这才站回到嬴骊身边,禀报着封地的情况,“殿下,那永宁县令还为你准备了接风宴,以殿下闲暇时间为要,县令大人随时恭候。”
嬴骊脚步未停,目不斜视,“你已做主同意?”
主簿喉间一滞,但见嬴骊神情并未有异样,只好硬着头皮作答,“那县令在任已久,声望颇高,若是殿下初至,怕是……”
要做个样子。
嬴骊似笑非笑,自然知道主簿的未尽之语。
“高瞿。”
“臣在。”
高瞿不明白嬴骊突然叫他名字是何故,心头一惊,赶紧低下头应道。
但嬴骊缓步前行,听起来也并不是责怪的语气。
“你身为主簿,如今管着公主府一应事宜,其中对外诸多往来事宜皆经由你手,想必还是太辛苦了。”
原来是夸赞,还以为长公主察觉到什么了呢。
“此乃臣职责所在,不敢当此夸赞。”
高瞿松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笑意。
在京中时就听闻长公主最是柔顺温良,想来远离京都更没了皇帝庇护之后,还是得靠他们这些人。
先前还觉得到一新地方捞不到好处,哪想来了永宁之后那县令算得上懂事。
如今再加上长公主这个性子,看来要比待在京中舒服多了。
不过这长公主的行事,还得多探探。
高瞿心中已经谋定,便起了为县令说话的心思。
“臣在永宁三月之久,曾照长公主令暗中查探了那县令几分。在其管辖之下,多见欣欣向荣之态,无有抱怨,应是能力极强。”
“前些日子还贴心地送了殿下喜欢的东西来,臣已替殿下收在了库房里。”
嬴骊挑眉,转头看着高瞿温柔笑道,“哦?看不出来他如此用心,远在永宁,还将本宫的喜好查得如此清楚。”
“听闻那县令待人确实是极为真诚。”
嬴骊已经到了正厅,兀自坐向首位。
“是么?本宫才至封地,颇为疲乏,暂无心理会这些事。若真如你所说,你只按你的想法办,本宫倒想见见这位能吏。你去知会他,十日之后,本宫前去赴宴。”
高瞿压下上扬的唇角,“臣明白。”
长公主这般轻易应允,倒省了他许多口舌。
或许该去打听打听长公主的喜好,只等接风宴上叫那县令投其所好,何愁来日荣华?
不过女流,哪里还有拿捏不住的道理?
这事办成,他又该找县令拿些什么好处呢?
高瞿心怀鬼胎,观楚此时恰好带着梳洗一新的小公主回来,小公主跑在前面,叫观楚险些跟不上。
“姑姑!”
嬴宣英远远叫了声,她的两个小髻上依旧系着赵皇后给她编织的七彩丝绦,随着行走被风带起。
“你先下去吧。”
嬴骊没再看站在跟前的高瞿,反手接住了扑过来的小公主,笑道,“小心点,摔着了也不怕疼?”
嬴宣英摇摇头,跟嬴骊亲昵了好一会儿才坐到了嬴骊旁边。
高瞿识趣退下。
嬴骊看了一圈,觉得奇怪,“橘侯呢?”
“你不是最喜欢它跟在你身边了吗?”
这橘侯当然是小公主才得到猫儿时想的名字,那猫儿跟着她,当然要给最好的。
不过是孩子心思,也没多少人去计较这个名讳,再加上橘侯毛滚滚的本就招人喜爱,又时常威风凛凛如彻侯,长久下来,竟都觉得这名字无比贴切。
“橘侯说它要出去玩。观楚姐姐系了公主府的信物,放它出去了。”
嬴宣英眼前只有桌上的美食,吃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哪里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嬴骊双眸微眯,放下了筷子,“它——说?”
嗯?
嬴宣英终于反应过来,就差把头埋进碗里了。
她的耳根子已经红透,还不忘低声嘟哝,“我喜欢橘侯,我知道它在想什么。”
嬴骊啼笑皆非,小公主怕是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一说谎耳根子就红透了。
不过嬴骊也没揭穿她,却对嬴宣英口中的“猫猫说”产生了好奇。
是小公主的幻想,还是橘侯真的这样跟她说的?
嬴骊看着嬴宣英大快朵颐的模样,笑意浮现,淡去了眸中的寒意。
不过这些事目前都不重要,除了被盯紧的那人,最重要的是,她要先合理地把府中蛀虫除去。
比如——高瞿。
想起离开封地时手下禀报的事情,嬴骊莞尔一笑,这个高瞿在离开京都前,梁太后找他说了什么呢?
……
高瞿自正厅退下,便叫手下人去县令处送口信。
“告诉县令,十日后日后宴席按计行事。长公主既信了我,面子还是要给的。”
口头上的好处可不实在,还得人把控在了手上才是正理。
那人接过话,勾唇调侃,“看不出来,主簿大人竟还是忠仆。”
“忠仆?”
高瞿乜斜他一眼,转而看向腰间代表公主府的令牌,“这以后的事谁知道,也许之后这永宁县……就没有公主府了呢。我啊,也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