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在身后合拢,仿佛隔绝了最后一点虚幻的安全感。
君不归深吸一口气,扑面而来的不是新鲜空气,而是浓烈得化不开的铁锈味、焦糊味,还有一种更深邃、更令人窒息的——腐烂的甜腥。
这气味像冰冷的毒蛇,瞬间钻进他的鼻腔,缠绕住他的心脏。
林西县的残骸,像一具被剔尽了骨肉的庞大尸首,横陈在塞外凛冽的风里。
他站在台阶上,视野所及,是凝固的末日景象。
断壁残垣如同巨兽折断的肋骨,狰狞地刺向灰蒙蒙的天空。
焦黑的梁木徒劳地支棱着,像绝望伸向苍穹的手臂。
生命力顽强的荒草,成了这片死亡之地唯一的胜利者,它们从每一道裂缝、每一块浸透血污的泥土里钻出来,覆盖着残破的瓦砾和烧焦的门槛,绿得刺眼,绿得令人心头发冷。
这绿色不是生机,是荒芜披上的最后一件寿衣。
那城墙——曾经引以为傲的屏障,如今已支离破碎,豁口犬牙交错,如同被天神厌弃后狠狠撕扯过。
风穿过断壁的孔隙,呜咽如鬼哭,卷起弥漫于空气中的灰土,还有那丝丝缕缕难以驱散的、甜腻又腐朽的死亡气息。
目光所及,街道两旁尽是焦黑的断木,坍塌的屋宇歪斜着,徒留几根黢黑的柱子勉强支棱着,残存的墙壁上刻满了刀砍斧斫的痕迹,无声地诉说着过往的酷烈。
荒草,这战争后唯一蓬勃的生命,恣意地钻出每一寸碎裂的砖缝、每一处坍塌的土堆,覆盖了烧焦的门槛和倾颓的屋脊,绿得刺眼,绿得绝望。
几只通体乌黑的渡鸦,立在几根尚算完好的焦黑梁木顶端,像阴沉天幕上滴下的几滴浓墨。
它们不时“呱”地一声锐叫,拍打着翅膀,猛地俯冲下去,啄食着散落在瓦砾间、草丛里那些已不再完整的东西。
每一次俯冲,都搅动着令人窒息的空气。
死寂。
一种沉重到能压垮灵魂的死寂,只有风吹过断壁孔隙时发出的呜咽,以及……草丛深处,那些细碎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属于食腐者的声响。
君不归的胃部一阵剧烈痉挛。这景象,比任何恐怖片的特效都更直击灵魂。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官袍粗糙的袖口,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这不是游戏,不是电影布景。这是他脚下这片名为“林西县”的土地,是他现在必须背负的、名为“县令”的枷锁。
“账目…得先看看‘账目’…”?
一个近乎麻木的念头在他脑海里机械地运转着,那是他前世浸淫体制多年养成的本能——面对烂摊子,先评估损失。
人口、存粮、城防、可用之人……每一项都在他心中快速划过,每一项后面都跟着一个血淋淋的、触目惊心的赤字。
他的目光扫过废墟,强迫自己去看那些蜷缩在阴影里的、如同破布般的身影。然后,他的视线猛地钉在了一处半塌的土墙根下。
是一个蜷着一个老人。
他几乎是墙的一部分了。
灰尘和泥土深深浸染了他褴褛的衣衫,颜色早已与身后风化的土墙融为一体。
他蜷缩在那里,枯瘦如柴,嶙峋的肩胛骨透过薄薄的破布,清晰地支棱着,仿佛随时会刺破皮肤。
深陷的眼窝里,浑浊的眼珠凝滞不动,茫然地望向街道深处那片更浓重的废墟与荒芜,仿佛在辨认一个早已不存在的家园。
生命的气息,在他身上微弱得如同风中的残烛。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没有声音,只有一丝微弱的气流在唇齿间游荡。
一只骨节粗大变形、布满污垢的手,却下意识地死死按在胸前破旧衣襟的某个位置,仿佛那里藏着支撑他最后一口气息的、微不足道却又重逾千钧的东西。
老刘头?
这个名字,像一道微弱却尖锐的电流,瞬间刺穿了君不归麻木的神经!它并非来自他自己的记忆,而是来自这具身体原主那残存的意识碎片!一股不属于他、却又无比清晰的记忆洪流猛地冲击着他的脑海:
(县衙后堂,一个同样穿着破旧但洗得还算干净的老农,局促地跪在地上,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捧着一小袋干瘪的黍米,声音发颤:“…青天大老爷…实在…实在交不齐租子了…地里遭了蝗…娃儿又病了…求老爷宽限些时日…”那时的老刘头,虽然愁苦,眼中尚有对生活的微弱希冀。
年轻的君县令脸上带着几分不耐,但最终叹了口气,挥挥手:“罢了罢了,这季租子…免了。这点黍米,你拿回去给孩子熬口粥吧。”
他甚至从袖中摸出几枚小小的铜钱,飞快地塞进老刘头粗糙的手里。
“赶紧走,别让人看见!”
老刘头惊愕、继而感激涕零的脸,对着年轻的县令咚咚磕头,被衙役搀起时,浑浊的眼里闪着泪光,嘴里不住念叨:“青天…青天大老爷啊…”)
记忆的碎片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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