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山风艰难地抬起头,肩窝的剧痛让他额头布满冷汗。
他看向眼前的县令,试图从这个“文弱”官员的脸上找到熟悉的恐惧或厌恶。
但…没有。
那双眼睛里,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平静之下,却仿佛潜藏着择人而噬的凶兽。
那眼神…过山风太熟悉了!
那正是他当年带着兄弟们冲进那些富户庄园,看着那些跪地求饶的肥羊时,自己眼中流露出的贪婪与残忍!
一种纯粹的、视生命如草芥的掠夺者眼神!
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瞬间攫住了过山风!
比刀架在脖子上更让他心胆俱裂!
这个县令…绝不是传闻中那个胆小如鼠的废物!
他是比自己更凶残、更冷酷的猎手!
“大…大人…饶命…”
过山风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君不归仿佛没听见他的求饶,自顾自地问,语气平淡得像在询问天气
“守备将军周叶,带着他的亲兵和搜刮的粮草物资,逃去哪里了?”
过山风一愣,随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道
“知道!小人知道!周扒皮…哦不,周将军!他…他在城破前三天,就带着两百多心腹,押着十几辆大车,往南边去了!说是去…去仓水县!投奔他舅舅!仓水县县令王德禄!对对对!就是王德禄!”
“仓水县…王德禄…”
君不归低声重复了一遍,眼神微动,记下了这个关键信息。
他不再看如蒙大赦、还想继续表忠心的过山风,转身对王庭下令
“王百户,带人,把这些俘虏分开。仔细审!告诉他们,只要举报谁曾参与过烧杀抢掠、奸淫掳掠、手上沾了无辜百姓血的,只要证据确凿,举报者…可活命。”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如同冰冷的判决
“若隐瞒不报,或互相包庇…一旦查实,同罪!连坐!”
最后两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所有匪徒的心头!
接下来的审讯,在火把摇曳的光影和压抑的哭喊声中展开。
王庭带着士兵,如同最冷酷的法官,将匪徒一个个分开审问。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
为了活命,为了那渺茫的希望,昔日的“兄弟情义”瞬间土崩瓦解。
指控、揭发、互相攀咬…人性的丑恶在生死关头暴露无遗。
审讯持续了大半夜。
最终的结果汇总到君不归面前:
两百多名俘虏中,有六十三人,或是被裹挟入伙的流民,或是因家中遭灾、实在活不下去才被迫上山,手上并未沾染人命血债,最多只是跟着下山吆喝几声,抢点口粮。
剩下的,一百四十余人,或多或少都参与了烧杀抢掠,手上沾着无辜者的鲜血。其中,过山风和几个头目,更是血债累累。
君不归看着那份沾着血泪的名单,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走到高处,目光扫过那六十三名被单独分出来、眼中带着劫后余生般希冀的俘虏。
“你们,”
君不归的声音依旧平静
“想活命?”
六十三颗头颅拼命点着。
“好。”
君不归点了点头
“给你们一条活路。天亮之后,带上你们自己的东西,下山。去林西县城,找书吏李文清登记。从今往后,安分守己,开荒种地,或者跟着修城墙。若再为匪,或者为非作歹…定斩不饶!”
“谢大人!谢大人不杀之恩!”
那六十三人喜极而泣,咚咚磕头。
君不归不再看他们,目光转向那黑压压跪着的、剩下的、眼中充满了绝望和怨毒的一百四十多名悍匪。
他的眼神,冰冷得如同凛冽寒流。
“陈冲。”君不归唤道。
“大人!”
陈冲如同铁塔般上前,身上还带着“攻寨”时的硝烟味。
“带一队兄弟,把他们.....”
君不归的手指缓缓划过那些悍匪,同时眼神中弥漫出无尽的杀意。
“五人一组,分开带出去。告诉他们…本官仁慈,给他们一条生路,让他们…滚出西山,自谋生路。”
陈冲看着自己啊大人的眼神,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凶戾,重重抱拳
“喏!”
他立刻点出二十名眼神最冷、下手最狠的士兵。
那些悍匪听到“生路”,绝望的眼神中瞬间燃起一丝难以置信的狂喜!
难道…这狗官真的怕了?要放了我们?!
陈冲指挥着士兵,粗暴地将他们五人一组分开捆绑,蒙上眼睛,堵住嘴,如同驱赶牲口般,一组一组地带出山寨大门,走向后山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之中。
山寨内,渐渐安静下来。
只剩下那六十三名等待天亮的“幸运儿”压抑的呼吸声,以及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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