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琵琶行》,其力道远胜万钧雷霆,轰然劈开了京都所有自诩风雅的文人雅士们看似坚不可摧的天灵盖。
这首诗带来的剧烈震撼,绝非先前那首《山居秋暝》所能比拟。
倘若说《山居秋暝》是一篇意境空灵、飘渺若仙的佳品。
那么这横空出世的《琵琶行》,便是一部叙事、写人、绘景、抒情,无一不臻至化境,足以彪炳千秋的传世神作!
醉仙居内,霎时间落针可闻。
空气仿佛凝固,每一粒尘埃都静止在烛光中,不敢稍动。
所有人都还完整地沉浸在那首诗营造出的苍凉意境与音乐的极致描绘之中,灵魂仿佛被抽离,久久无法回归躯壳。
他们或瞠目结舌,或低头沉吟,或眼泛泪光,形态各异,却无一例外地被那文字的力量所征服。
设下今日此局,意图试探深浅的司理理,更是首当其冲,承受了最为直接,也最为猛烈的冲击。
她依然手持着那张墨迹尚未完全干透的宣纸。
那轻薄的纸张,此刻却仿佛重逾千斤,压得她指尖微微颤抖。
她的娇躯,亦在不为人察觉地轻颤。
那双平日里顾盼生辉,流转间能勾魂摄魄的美眸,此刻望着台上那个身影,再无半分先前的试探与精心算计。
所有刻意营造的妩媚与风情,都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荡然无存。
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震惊。
以及一种更为复杂,更为深邃,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浓厚兴趣。
这兴趣之中,夹杂着惊叹,夹杂着迷惑,甚至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畏惧。
她自幼浸淫音律,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对乐理的理解,自问不输当世任何大家。
然而,她却从未想过,也万万不敢想象,世间竟有人能用文字,将虚无缥缈的音乐,描绘到如此出神入化,栩栩如生的地步。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这些诗句,仿佛不是写出来的,而是直接用音符凝聚而成,拥有着穿透纸背,直击人心的魔力。
这位四皇子,李彻。
他那看似病弱,实则深不可测的胸中,究竟还蕴藏着多少这般惊世骇俗,足以颠覆世人认知的才华?
他的才情,如同一座不见底的深渊,让她越是探究,越是心惊。
许久,许久之后。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司理理才终于从那股巨大的精神冲击中,勉强挣脱出来。
她缓缓地,深深地吸入一口气,试图平复胸腔内那依旧如惊涛骇浪般汹涌的心绪。
她挺直了微微有些僵硬的脊背,目光再次扫过全场。
然后,她对着所有依旧沉浸在震撼中的宾客,用一种带着些微沙哑,却又蕴含着奇特力量的声音,宣布了那个早已没有任何悬念,甚至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今夜诗会,胜者……”
她的声音透过内力,清晰地传遍了醉仙居的每一个角落,也仿佛一锤定音,宣告了这场精心策划的风月阳谋,最终以一种她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方式,彻底落幕。
“唯四皇子殿下一人。”
李彻,是唯一的胜者。
唯一的,也是绝对的胜者。
他的胜利,不是险胜,不是惜败对手,而是以一种碾压式的,让所有参与者都望尘莫及的姿态,君临全场。
台下,那些先前还意气风发,或明或暗与李彻较劲的一众权贵子弟,此刻脸上的神情,可谓是五味杂陈,精彩纷呈。
有无法掩饰的嫉妒,那嫉妒如同毒蛇,啃噬着他们的内心,却又无处发泄。
有难以置信的羡慕,羡慕他那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绝世才情。
但更多的,是经过了最初的震惊与不甘之后,从心底深处,慢慢滋生出来的,发自内心的服气。
是的,服气。
在这样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才华面前,任何阴谋诡计,任何小心思,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那么上不了台面,甚至有些可笑。
他们终于明白,自己与这位四皇子之间的差距,或许比天堑还要遥远。
李彻平静地接受了来自四面八方,各种复杂目光的洗礼。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古井无波,仿佛这满堂的震撼与赞誉,都不过是寻常风景。
他对着台上,依旧有些失神的司理理,微微颔首,算是致意。
然后,他便转身,从容不迫地走下高台。
他的步伐不疾不徐,每一步都踏得沉稳而有力,仿佛带着一种无形的韵律,与这满堂的寂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司理理见状,莲步轻移,如一缕轻烟般跟了上来。
她走到李彻的身侧,微微落后半步,臻首轻垂,用一种近乎耳语的轻柔声音说道:
“殿下,花船已在后湖备好,请。”
她的语气,与之前判若两人。
少了那份刻意的妩媚与试探,多了几分源自内心的,不加掩饰的恭敬,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谦卑。
仿佛在他面前,她不再是那个长袖善舞,玩弄人心的北齐花魁,而仅仅是一个被其才华彻底折服的普通女子。
“有劳。”
李彻淡淡地应了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司理理的耳中。
他的反应,依旧是那般平静,那般理所当然,仿佛接受这样的恭敬,本就是天经地义。
于是,在一众京都权贵子弟那几乎要喷出实质火焰的嫉妒目光注视下。
在无数或羡慕,或敬畏,或疑惑的眼神交织中。
李彻坦然地,接受了司理理的邀请。
在章邯如同影子般,无声无息却又无处不在的暗中护卫之下,他与司理理并肩(实则司理理微落后),向着醉仙居那片更为幽静,也更为隐秘的后湖方向走去。
醉仙居的后湖,并不对外开放,平日里是司理理休憩,或是招待真正贵客的私密所在。
夜色,比之外面主楼的灯火辉煌,显得更加浓郁深沉。
湖面上水汽氤氲,月光洒下,碎成一片粼粼的银光。
一艘装饰得无比精美,甚至可以说是奢华至极的花船,正静静地停靠在湖边的垂柳之下。
船体通体由名贵的紫檀木打造,雕梁画栋,精美绝伦。
船上灯火通明,却并非那种喧嚣的明亮,而是用无数鲛绡灯笼,散发出柔和而朦胧的光晕,将整艘花船笼罩在一片温暖而暧昧的氛围之中。
隐隐约约的丝竹之声,如同仙乐般从船舱内飘出,不似人间曲调,带着几分缥缈,几分旖旎,更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神秘。
所有目送他们离去的人,心中都清楚无比。
今夜之后,经此一役,尤其是在《琵琶行》这等神作的加持下,“诗仙”李彻之名,必将如同插上了翅膀,再次以一种更为煊赫,更为传奇的方式,响彻整个京都的每一个角落。
他的声望,将达到一个新的,令无数人只能仰望的高度。
而踏上这艘看似风月无边,实则暗流涌动的花船的李彻,心中也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先前在醉仙居大堂中的诗会,不过是一场精心安排的开胃小菜。
一场他借力打力,用以扬名,用以震慑宵小的序幕。
真正的牌局,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刚刚开始。
他倒要看看。
这位艳名远播,心机深沉的北齐花魁,司理理。
费尽了如此大的周章,不惜暴露醉仙居的某些功能,也要将自己请上这艘与世隔绝的花船。
其真正的目的,她那隐藏在层层迷雾之下的底牌,究竟是什么。
他期待着,这艘花船之上,即将上演的戏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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