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之行带来的幻灭感,像一层薄薄的灰尘,落在萝卜心头。然而,当他回到蓝顶棚那熟悉而喧嚣的环境,尤其是当卓玛和其其格那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再次穿透后厨的油烟和前厅的嘈杂时,那层灰尘仿佛被一阵清新的风悄然拂去了。
她们的快乐,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毫不费力的存在状态,像草原上倔强生长的野花,无需精心照料,只要有一缕阳光、一滴雨露,就能灿烂绽放。这种快乐,与草原的枯黄、生活的艰辛、未来的迷茫似乎完全绝缘,自成一方小小的、坚不可摧的魔法结界。
萝卜越来越喜欢观察她们,像一个在沙漠中跋涉的人,贪婪地汲取着这纯粹快乐的甘泉。
午餐高峰,其其格手忙脚乱地端着一摞高高的餐盘走向洗碗区。脚下被不知谁洒落的汤汁一滑,“哗啦——!”清脆的碎裂声响彻后厨。一地狼藉的瓷片和残羹。
空气瞬间凝固。领班琪琪格眉头刚皱起,还没来得及开口训斥。只见其其格看着满地碎片,先是一愣,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圆圆的脸蛋上没有丝毫懊恼或惊恐。她甚至夸张地拍拍胸口:“哎呀呀!吓死宝宝了!还好不是我的脚!”然后,她竟然就在那堆碎片旁边,踮起脚尖,轻盈地转了个圈,模仿着芭蕾舞演员的姿态,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旁边的卓玛本来想过去帮忙收拾,看到其其格这副模样,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清脆得能撞碎冰块。她干脆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去拉起其其格的手:“来来来,咱们跳个‘碎片圆舞曲’!”两人就在那一片狼藉旁边,旁若无人地、笨拙又欢快地旋转起来,踢踏着避开大的碎片,嘴里发出“叮叮当当”的拟声词,仿佛那不是一场事故,而是一场即兴的派对。
萝卜和其他人都看呆了。琪琪格紧绷的脸也绷不住了,无奈地摇摇头,嘴角却忍不住上扬:“两个活宝!赶紧收拾了!”其其格这才笑嘻嘻地停下来,拉着卓玛开始麻利地清扫。一边扫,还一边对萝卜挤挤眼:“萝卜,你看,烦恼像风,吹过去就完啦!盘子碎了就碎了呗,老板又不会吃了我!”她们的笑声和轻松,像阳光一样,瞬间驱散了事故带来的阴霾和压力。原来,快乐不是没有烦恼,而是不把烦恼当回事。萝卜看着她们,心里某个角落被轻轻触动,他拿出手机,偷偷拍下她们清扫时依旧带着笑意的侧影。
某个寒风刺骨的深夜下班路上。路灯昏黄,街道空寂,呼出的白气瞬间被冷风撕碎。萝卜缩着脖子,冻得牙齿打颤。卓玛和其其格却似乎完全不受影响,并肩走着。
“好冷啊…”萝卜忍不住嘟囔。
“冷?活动起来就不冷啦!”其其格蹦跳了两下,搓着手,“卓玛,来首歌!”
卓玛清了清嗓子,没有任何伴奏,就那样在寂静寒冷的街道上,用蒙语清唱起来。不是KTV里那种撕心裂肺的长调,而是一首轻快活泼的、带着童谣般韵律的小调。她的声音清亮悠扬,像山涧流淌的清泉,穿透寒冷的夜色。歌词萝卜听不懂,但那欢快的节奏、上扬的尾音,像跳跃的火苗,传递着纯粹的喜悦。
其其格也跟着哼唱起来,还即兴加上了拍手和跺脚的动作,在空旷的街道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回响,像在为卓玛打拍子。两人越唱越欢,歌声在寒夜里飘荡,仿佛能融化冰雪。萝卜被她们的快乐感染,虽然听不懂,也跟着笨拙地拍起手来,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似乎真的没那么冷了。
唱完一曲,卓玛指着路边一个蜷缩在纸箱里的流浪狗:“诺亥!可怜的诺亥,肯定也饿了!”其其格立刻从自己鼓鼓囊囊的背包里(她的背包像个百宝箱)掏出一个餐厅带出来的、裹得严严实实的肉包子。她们小心地掰开,把里面热乎的肉馅挑出来,放在手心,慢慢靠近那只瑟瑟发抖的小狗。
“乖,诺亥,吃吧吃吧!”其其格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小狗警惕地看着,最终还是抵不过食物的诱惑,小心翼翼地凑过来,狼吞虎咽。卓玛和其其格蹲在旁边,看着小狗吃东西,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仿佛做了一件无比伟大的事情。路灯将她们和小狗的影子拉得很长,构成一幅温暖而奇异的画面。萝卜默默拍下了这个瞬间。原来,快乐可以如此简单——一首歌,一个肉包子,一份对弱小生命的善意。
一场大雪过后,呼市银装素裹。下班回宿舍的路上,积雪没过脚踝。卓玛和其其格像两个第一次见到雪的孩子,兴奋地在雪地里踩出深深的脚印,抓起雪团互相投掷,清脆的笑声在寂静的雪夜里格外响亮。
“萝卜土豆!别傻站着!加入战斗!”其其格一个雪球精准地砸在萝卜的围巾上,冰凉的雪屑钻进脖子。
萝卜被激起了玩心,也弯腰抓起一把雪,笨拙地捏成团,朝其其格扔去,却偏得离谱。卓玛大笑:“看我的!”一个雪球划出漂亮的弧线,正中萝卜的肩膀。
一场混战就此展开。没有规则,没有阵营,只有飞舞的雪球和此起彼伏的笑声、尖叫(主要是其其格的)。萝卜笨拙地躲闪着,反击着,冰冷的雪打在脸上、身上,却带来一种久违的、纯粹的、孩童般的快乐。他忘记了草原的失望,忘记了工作的疲惫,忘记了未来的迷茫,全身心地投入到这场幼稚又酣畅淋漓的“察嘎”战争中。直到三人都累得气喘吁吁,头发、眉毛、围巾上沾满了雪沫,像三个雪人,才大笑着停手。
她们并肩躺在厚厚的雪地上,望着被城市灯光映成橘红色的夜空,大口喘着气,呼出的白气交织在一起。
“痛快!”张翔不知何时出现在巷口,抱着胳膊笑呵呵地看着他们,“年轻就是好啊!”
“翔哥!来打雪仗啊!”其其格跳起来喊道。
张翔摆摆手:“老了老了,骨头脆,经不起你们折腾!”但脸上的笑容却无比舒展。
回到冰冷的宿舍,萝卜脸上的笑容还未褪去,手脚冻得发麻,心却热乎乎的。他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把刚才拍下的雪仗混战照片(几张模糊但充满动感的抓拍)发了出去。
萝卜:[雪仗照片×3]
萝卜:打雪仗!疯玩了一场!像个傻子![大笑]
萝卜:卓玛和其其格简直就是快乐永动机!跟她们在一起,感觉天塌下来都能当被子盖。
萝卜:其其格说烦恼像风,吹过去就没了。卓玛说快乐要自己找…以前觉得是天真,现在觉得…可能是真理?虽然我还是会想很多…但刚才在雪地里,真的什么烦恼都没了。
他靠在冰冷的床头,裹紧被子,等着白菜的回复。指尖因为刚才玩雪还有些僵硬,但心里却像被那场雪仗彻底洗涤过一样,轻松而明亮。他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雪球砸在脸上的冰凉触感,和卓玛其其格毫无保留的笑声。
白菜:[大笑]照片好有活力!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雪球乱飞的快乐!
白菜:三个雪人!太可爱了!卓玛和其其格的笑容真有感染力,像小太阳融化了冬天的寒冷。
白菜:烦恼像风,快乐自找…这不是天真,是智慧啊萝卜!是活在当下的超能力!
白菜:想很多不是错,那是你探索世界的方式。但别忘了,身体和心灵都需要这样“傻玩”的时刻来充电。感受纯粹的快乐,也是一种重要的能力。
白菜:真羡慕你身边有这样的小太阳!替我谢谢她们,让我也感受到了这份快乐![太阳][太阳]
看着白菜的回复,尤其是那句“活在当下的超能力”和“感受纯粹的快乐,也是一种重要的能力”,萝卜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他想起自己总是沉浸在“意义”的拷问中,眉头紧锁;想起苏芮用咖啡对抗虚无的疲惫;想起琪琪格强忍的泪水;想起自己面对枯草原时的巨大失落。而卓玛和其其格,她们似乎天生就拥有这种“超能力”,能在最平凡甚至狼狈的日常里,精准地捕捉到那些微小的闪光点,并将其放大成足以照亮周遭的快乐。她们不纠结过去,不忧虑未来,只是全然地、热烈地拥抱和创造着每一个“此刻”的欢愉。
“这或许,才是生命最原始、最强大的韧性?”*一个念头闪过萝卜的脑海。他回复白菜:
萝卜:嗯!她们真的很神奇。好像…快乐对她们来说,不是需要追求的东西,而是…像呼吸一样自然?
萝卜:我会好好珍惜这份“充电”的!明天继续当快乐的学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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