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拂过屋檐,檐角铜铃轻响。顾小楼站在房中,目光落在那枚仍带药香的银针上,眉头微蹙。张衡临走前的一句话在他心头盘旋不去:“后山崖底……藏着你想找的答案。”
他低头沉思片刻,随即换上夜行衣,将随身短刀藏于袖中,悄然推门而出。
夜色深沉,练武场早已无人。他沿着石阶一路向后山而去,脚步轻缓,避过巡逻弟子的视线。月光被云层遮掩,林间幽暗难辨。他循着记忆中的方向,绕过几处守卫森严的区域,直抵后山断崖。
崖边古木横斜,乱石嶙峋。顾小楼屏息前行,忽然听见崖下传来低语声。他伏身于岩后,借着树影窥探——只见数名黑衣人正围坐一处,中间赫然摆着一卷泛黄的书册。
“太乙剑诀……”他心中一震。
那领头之人正是李炎。只见他低声说道:“慕容掌门交代,务必在月圆之前将此物送至昆仑,不得有误。”
另一人点头应道:“可顾小楼已有所察觉,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李炎冷笑一声:“他若真敢追查到底,便让他与这剑诀一同埋入土中。”
顾小楼心中怒火翻涌,却强自压下情绪。他缓缓后退,待远离崖口后,才转身疾步返回。一路上心绪翻腾,脑海中不断浮现那些线索:采药时发现的布片、房间里的脚印、李炎的异常举动……如今终于拼凑出完整的真相。
第二日天刚亮,顾小楼便起身洗漱,随后径直前往李炎的住处。他敲开门,见李炎神色如常,便淡淡说道:“师兄,我想跟你谈谈。”
李炎略显惊讶,但还是让开了门。
顾小楼走入屋内,四下打量一圈,随即从怀中取出一个包裹,轻轻放在桌上。他解开布包,露出一本熟悉的剑诀秘籍。
“这是昨日我在你房中角落找到的。”顾小楼目光锐利,“太乙剑诀。”
李炎脸色骤变,但仍强作镇定:“你怎么会在我这里找到?莫非是你自己放的?”
“你昨晚去了后山崖底。”顾小楼冷冷道,“与几名黑衣人会面,其中一人提到‘必须赶在月圆之前交差’。你说,这与我无关?”
李炎瞳孔微缩,显然没料到顾小楼竟能知晓此事。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偷走了我的秘籍?”顾小楼继续道,“你每日午后都去后山林中,看似散步,实则是在传递消息。你可知道,你的鞋印已被我发现?还有你在房间里留下的布片,都是证据。”
李炎终于按捺不住,猛地站起,冷笑道:“证据?你能拿得出什么证据?不过是些推测罢了!”
顾小楼不动声色,从袖中取出一枚细小的玉片,放在桌上:“这是昨日你在石亭中遗落的。上面刻着‘玄’字,与慕容玄有关吧?”
李炎脸色大变,猛地伸手欲夺,却被顾小楼抢先一步收回。
“你不必否认。”顾小楼语气平稳,“我知道你为何要这么做。是因为嫉妒?还是因为被慕容玄收买?”
李炎咬牙不语。
“你错了。”顾小楼缓缓道,“偷取他人秘籍,背叛师门,这些行为违背了武当派的道义。你若真心悔过,尚可挽回;若执迷不悟,便是自毁前程。”
李炎终于低下头,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他沉默许久,终是颓然坐下,低声说道:“不错……是我偷了你的秘籍。慕容玄答应我,只要助他取得太乙剑诀,便可让我拜入昆仑派,成为真正的高手。”
“你竟为了私欲,背叛师门!”顾小楼怒目而视。
“我……我只是一时糊涂。”李炎声音颤抖,“我本无意伤害你,只想让你无法修炼,好让我在师门中有立足之地。”
“可惜,你选错了路。”顾小楼冷冷道。
李炎苦笑:“现在你揭穿了我,又打算如何处置我?”
“我会将此事禀报掌教。”顾小楼道,“至于你,是否能留下,全看掌教如何裁定。”
李炎默然无语。
顾小楼起身,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平和:“你曾是我敬重的师兄,如今却成了背叛师门的人。希望你还能找回初心。”
说完,他推门而出,迎面撞上了几个同门弟子。他们显然是听到了动静,特地前来查看。
顾小楼将手中的剑诀递给为首的一位年长弟子:“这是我从李炎房中寻回的太乙剑诀,请转呈掌教。”
众人闻言皆惊,纷纷望向屋内的李炎。
那位年长弟子接过剑诀,轻轻翻开一页,脸色顿时凝重起来。他抬头看了顾小楼一眼,点了点头:“此事重大,我会立刻禀告掌教。”
顾小楼抱拳行礼:“多谢师兄。”
待众人离去,屋内只剩李炎一人。他呆坐在原地,神情恍惚,似已明白自己终究逃不过这一劫。
而顾小楼则转身离开,步伐坚定,目光投向远方。
身后,一道微风吹过,吹散了满地落叶。
武当派的钟声在山间回荡。弟子们陆续起身,练武场上已有不少人开始晨练。顾小楼站在场边,目光沉静,昨日之事虽已尘埃落定,但他心中清楚,这只是江湖风波的开端。
太乙剑诀失而复得,李炎被押送至掌教面前,等待他的将是武当派的家法处置。而自己,也终于摆脱了无功可修、无人可问的窘境。
“顾师弟。”一位年长弟子走来,神色肃然,“掌教召你前去议事厅。”
顾小楼点头应下,整了整衣襟,随之前行。议事厅内,云逸道长端坐主位,神情平静如常,但眉宇间却透着一丝思索后的决断。他见顾小楼入内,微微颔首,示意其上前。
“李炎之事,你处理得甚为妥当。”云逸道长声音低沉而稳重,“你心思缜密,行事果决,不愧是我武当弟子。”
顾小楼躬身一礼:“弟子不敢居功,只是职责所在。”
“职责?”云逸道长轻叹一声,目光落在案上那本太乙剑诀,“你天赋异禀,若只学些寻常招式,未免埋没。从今日起,我亲自指点你习武。”
此言一出,四周侍立的几位长老皆露出惊讶之色。云逸道长身为掌教,事务繁忙,平日里连亲授亲传弟子都极为少见,更遑论对一名入门不久的外门弟子亲自教导。
顾小楼亦是怔住,随即连忙跪地叩首:“弟子何德何能,敢劳掌教亲授?”
“你有志向,也有担当。”云逸道长站起身,缓步走到窗前,“武当派以正道立世,非才德兼备者不可承其精髓。你既已显锋芒,便当担起重任。”
顾小楼心头震动,掌教之意,不止是传授武艺,更是将他视为未来可倚之人。
自那日起,每日傍晚,顾小楼便来到后山练武场,接受云逸道长的亲自指点。武当入门剑法共有三十六式,看似基础,实则蕴含玄机。每一式皆需讲究身形、步法、眼神与剑势的协调统一,稍有偏差,便难以施展其真正威力。
“第一式‘清风拂面’,讲究的是心神合一。”云逸道长手持木剑,缓缓演示,“看似轻柔,实则暗藏杀机。须知,武学之道,不在力猛,而在意先。”
顾小楼凝神细看,动作虽慢,却每一步都似踏在风中,飘逸而不失厚重。他依样模仿,几次下来,仍觉身形僵硬,剑势滞涩。
“你的手臂太过紧绷。”云逸道长点拨道,“剑要随心意而动,而非用蛮力压制。放松,再放松。”
顾小楼深吸一口气,重新调整姿势。这一次,他不再强求动作完美,而是让身体自然跟随心念流动。果然,剑势流畅了许多。
“不错。”云逸道长眼中闪过一抹赞许,“记住,剑法是死的,人是活的。死学不如活用。”
接下来的日子里,顾小楼日夜苦练,白天自行练习分解动作,夜晚则由云逸道长亲自纠正。为了增强臂力与控制力,他还被安排举石锁训练。石锁沉重异常,每次举起都要耗费极大精力,但他咬牙坚持,从未懈怠。
数日后,他已在三十式剑法中掌握了二十余式,且能将部分招式连贯运用,在对练中展现出不俗的实力。云逸道长见状,也逐渐加大训练难度,开始教授他如何将剑法融入实战。
“顾小楼。”一日傍晚,云逸道长突然开口,“你可知为何我要亲自教你?”
顾小楼停下动作,恭敬答道:“弟子不知。”
“因为你的心性,已超越许多同龄弟子。”云逸道长望着远方山峦,“你坚韧、冷静、善察人心,这正是武当所需之人。”
顾小楼低头沉思片刻,忽而抬头问道:“弟子斗胆请问掌教,入门剑法之后,是否还有更深的武学传承?”
云逸道长微微一笑:“你果然已经察觉到了。入门剑法只是根基,真正的武学,远不止于此。”
说罢,他转身走向练武场尽头的一块巨石,轻轻按下石面上一个不起眼的凹槽。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动,巨石缓缓移开,露出一条通往山腹的石阶。
“跟我来。”
顾小楼心头一震,跟随云逸道长步入石阶。洞中幽暗,唯有壁上的灯盏微光闪烁。前行数十步,眼前豁然开朗——一座古朴的练功堂出现在他们面前,四壁之上刻满了剑法图谱,中央摆放着一柄古旧长剑,剑身斑驳,却隐隐泛着寒光。
“这是武当秘藏之地。”云逸道长缓步走到长剑前,轻轻抚过剑鞘,“这里藏着许多早已失传的剑法,甚至包括‘太极十三剑’的残篇。”
顾小楼屏息凝视,内心震撼不已。
“你若愿继续深入修炼,便可在此处习练。”云逸道长缓缓道,“但切记,武学一道,非独修所能成。真正的高手,不仅要有绝技,更要懂得取舍、明辨是非。”
顾小楼郑重地跪地叩首:“弟子谨记教诲!”
自那日起,顾小楼的修行进入了新的阶段。他在秘藏之地研读古籍,揣摩剑理,白日练招,夜间悟道。每当夜深人静之时,他便独自一人坐在练功堂中,翻阅那些尘封已久的典籍,试图从中寻找突破自身的方法。
某日,他在一本破旧的《武当剑录》中发现了一段奇特的注解:
“剑意通灵者,方可窥探天机。若遇奇人指点,或可踏入化境。”
这段话令他陷入沉思。奇人……莫非是指那位曾在山中偶遇的神秘老者?
他抬头望向窗外,月色如水,山风呼啸。远处林影摇曳,仿佛隐藏着无数未知的秘密。
而此刻,他的心中,也悄然种下了一个更大的目标。
练武场上的青石板已被露水浸润。顾小楼立于场中,手中木剑轻转,身形如风,昨夜在秘藏之地的修行仍在他脑海中回荡。那壁上刻着的“太极十三剑”残篇,仿佛在他眼前翻动不息,每一式都似有无形之力牵引着他去揣摩、去尝试。
他深吸一口气,将心神从昨夜的记忆中抽离,今日,是云逸道长安排的一场切磋之日。
“顾师弟。”一声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转身一看,正是昨日在议事厅中那位年长弟子——张师兄。此人性格严谨,素来以剑法刚猛著称,与顾小楼并无深交,却也从未有过冲突。
“掌教已至练武场,诸位师兄皆已到场。”张师兄语气平静,“你准备好了么?”
顾小楼点头,目光坚定:“早已备好。”
两人并肩步入练武场时,场上已有十余名师兄列队而立,气氛略显凝重。众人见顾小楼到来,神情各异,有几人低声交谈,眼神中带着几分不屑与质疑。
云逸道长身披道袍,端坐于高台之上,目光扫过众人,缓缓开口:“今日切磋,并非为争胜负,而是为了磨砺技艺,相互印证。顾小楼虽入门未久,但近来勤修苦练,已有所成。望诸位放下门户之见,以诚相待。”
此言一出,几名原本面色冷淡的师兄神色略有缓和,但仍有人低声嗤笑。
“就凭他也配与我们切磋?”一人低声嘀咕,声音不大,却恰好传入顾小楼耳中。那人是赵师兄,曾是武当年轻一代中剑法最出色的几人之一,一向自视甚高。
顾小楼不动声色,只是轻轻握紧了手中的木剑。
“第一场,由顾小楼对阵赵师兄。”云逸道长话音落下,场上顿时响起一阵窃语。
赵师兄嘴角微扬,缓步走入场中,手中木剑斜指地面,目光挑衅地看向顾小楼。
顾小楼走上前,拱手行礼,赵师兄却只是微微颔首,显然并未将他放在眼中。
裁判长老挥旗示意开始,赵师兄脚步一踏,剑势如风,直取顾小楼中宫。这一招名为“鹤唳九霄”,乃是武当派基础剑法中的杀招之一,讲究快、准、狠。
顾小楼并未硬接,身形一闪,避其锋芒,同时左手轻引,右手木剑顺势横拦,借力卸力,将赵师兄的攻势化解于无形。
赵师兄眉头一皱,心中暗惊:这小子竟能如此从容应对?
他不敢再轻敌,脚下步伐加快,剑招连环而出,竟是将三十六式入门剑法连贯施展,形成一道剑幕,将顾小楼笼罩其中。
围观之人皆露出惊讶之色,赵师兄竟一上来便全力出手,显然是想速战速决。
顾小楼面对连绵不绝的剑势,心中反而更加冷静。他在秘藏之地所学,早已不止于死记硬背,而是融会贯通,化繁为简。他不再拘泥于固定招式,而是随势而变,身形如游鱼般穿梭于剑影之间,每一次闪避都恰到好处,令赵师兄始终无法命中要害。
数个回合下来,赵师兄额角已见汗迹,攻势虽猛,却始终未能建功,反倒是顾小楼几次险些反击得手,让他心头隐隐生出一丝不安。
“喝!”赵师兄怒吼一声,手中木剑猛然劈下,使出一招“断岳式”,这是入门剑法中最重的一式,需以全身气力灌注剑身,威力极大。
顾小楼却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向后撤步,避开正面冲击,随即脚下急转,绕至赵师兄侧翼,手中木剑顺势点在其手腕关节处。
“啪!”
赵师兄闷哼一声,木剑脱手飞出,落在地上,激起一层尘土。
场上一片寂静。
赵师兄怔在原地,脸上写满不可置信。他低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再抬头望向顾小楼,眼神复杂。
“承让。”顾小楼抱拳行礼,语气依旧平静。
赵师兄咬牙片刻,终是拱手回礼,低声道:“我输了。”
人群之中,有人低声议论,有人则投来异样的目光。先前那些对顾小楼不屑一顾的师兄们,此刻也不再言语。
“第二场。”云逸道长缓缓起身,目光扫过众人,“由顾小楼对阵李师兄。”
李师兄是武当派年轻一辈中实战经验最丰富的几人之一,平日里为人低调,但实力不容小觑。他闻言迈步入场,神色平静,却比赵师兄多了几分谨慎。
两人交手之初,李师兄并未急于进攻,而是试探性地出招,观察顾小楼的反应节奏。顾小楼亦不急躁,稳扎稳打,每一招都力求精准,不给对手可乘之机。
渐渐地,李师兄开始加快节奏,剑招连环不断,试图用密集攻势逼迫顾小楼露出破绽。然而,顾小楼却仿佛早有预料,每当李师兄即将得手之时,总能巧妙地避开,甚至在一次防守中突然反击,逼得李师兄连连后退。
最终,李师兄体力稍逊,一个失误被顾小楼抓住机会,木剑点在他的肩头,宣告结束。
“承让。”顾小楼再次抱拳。
李师兄点头,语气郑重:“你的剑意,已然不输于我。”
此言一出,场中不少人脸色微变。他们终于意识到,顾小楼的实力,已非昔日可比。
接下来的几场切磋,顾小楼一一应战,虽偶有失利,但整体表现远超众人预期。他的剑法灵动而不失厚重,既有云逸道长亲授的精髓,又融合了自身悟出的独特理解,令人刮目相看。
切磋结束时,已是日影西斜,晚霞映红了半边天际。
云逸道长起身,负手而立,望着场中仍在喘息的众弟子,缓缓道:“武学之道,不在出身高低,而在心志是否坚定,是否肯下苦功。今日顾小楼的表现,已足以证明他的潜力。希望你们都能以此为鉴,潜心修行。”
说罢,他拂袖转身离去。
顾小楼站在场中,感受着周围投来的目光,有敬佩,有不服,也有好奇。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他抬头望向远方,山风呼啸,林涛阵阵,仿佛在回应他内心深处未曾熄灭的火焰。
而就在此刻,远处树影间,一道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衣袂飘然,隐没于暮色之中。
顾小楼瞳孔微缩,心中一震。
顾小楼站在练武场中央,余晖映在他微汗的额角,尚未散去的木剑气息仍在掌心萦绕。他望着那道一闪而过的身影,心头骤然一紧,脚步下意识向前迈出半步,却终是止住。
那人是谁?为何会在此时出现?
身后传来低语与议论,众弟子纷纷散去,有人投来复杂目光,也有人低声交谈着方才切磋的细节。云逸道长已离开,张师兄走过时拍了拍他的肩,语气平静:“你今日的表现,值得敬佩。”
顾小楼点头致谢,却没有太多喜悦。
他缓缓收起木剑,转身朝山道走去,心中却始终回荡着那道身影的轮廓。那一瞬,他仿佛看见了一双深邃的眼,似曾相识,却又模糊难辨。
夜色渐浓,风穿松柏,发出低沉呜咽。顾小楼回到房中,推窗远眺,只见武当主峰在月光下宛如卧龙静伏,群山之间雾气缭绕,仿佛隐藏着无数未解之谜。
他正欲闭目养神,忽听得门外脚步轻响,一道人影闪入屋内。来者身着灰袍,面容隐于阴影之中,只听他低声说道:“顾少侠,我奉命前来送信。”
“你是谁?”顾小楼警觉地问道,手已按在腰间短刃上。
那人从袖中取出一封密函,递上前道:“此信来自昆仑派,慕容玄亲笔所书,内容关乎你近日在武当的种种举动。”
顾小楼眉头一皱,接过信笺,展开一看,字迹遒劲有力,言辞犀利:
“顾小楼,尔等不过出身寒门,竟敢妄自尊大,以卑贱之身挑战武当正统,实为不智之举。若识时务者,当知进退有度,莫要自取其辱。”
落款赫然是“昆仑掌门慕容玄”。
顾小楼目光一冷,心中已有几分明悟——此人果然对自己起了杀心。
“这封信,是从何处得来的?”他抬眼看向灰袍人。
那人微微一笑,却不答话,只是轻轻拱手,身形一晃,便从窗边跃出,转眼消失于夜色之中。
顾小楼怔立原地,手中信纸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翌日清晨,武当山上依旧清幽宁静,晨钟悠扬,香火袅袅。然而,在弟子们的低声议论中,一种微妙的气氛悄然蔓延开来。
“你们听说了吗?顾小楼在切磋中故意羞辱赵师兄,手段阴狠。”
“他还私下勾结外人,意图谋夺武当秘籍。”
“据说连掌教都被他蒙蔽了……”
这些话语,如同毒蛇般在人群中游走,悄无声息地侵蚀着顾小楼的声誉。
练功场上,几名师兄弟围坐一处,其中一人压低声音道:“我昨日亲眼见他在后山密林中与一个神秘人会面,两人交头接耳许久,不知在谈些什么。”
另一人冷笑一声:“哼,看来传言不假,此人果真别有用心。”
与此同时,一名年轻弟子在食堂角落捡到了一块玉佩,上面刻着“昆仑”二字,边缘还有一圈细密纹路,显然是某位高阶弟子随身之物。他犹豫片刻,最终将玉佩藏入袖中,眼神闪烁不定。
午后,云逸道长召集诸位年长弟子议事,谈及近日关于顾小楼的种种流言,神色凝重。
“此事非同小可。”一位老道士开口,“若真是外人刻意挑拨,恐怕背后另有图谋。”
云逸道长负手而立,望向窗外,良久才缓缓道:“顾小楼虽入门未久,但其品性坚韧,心志清明,断不会做出如此之事。我已派人暗中查探,若真有幕后黑手,定要将其揪出。”
就在此时,一名弟子匆匆赶来,脸色苍白:“掌教,有人在练武场附近发现了几张传单,上面写满了对顾小楼的污蔑之词,甚至还有伪造的证据!”
众人闻言皆是一震。
“拿上来。”云逸道长沉声道。
片刻后,几张泛黄的纸张被呈上案前。纸上墨迹清晰,言辞恶毒,不仅指责顾小楼傲慢无礼、背叛师门,更称其私通敌派,意图颠覆武当。
最令人震惊的是,其中一张纸上,赫然画着一幅草图,标注着“顾小楼与神秘人物密会于后山”的地点,并附有时间与描述。
云逸道长眉心紧蹙,目光扫过众人:“此事必须彻查,绝不能让谣言继续扩散。”
此时,那位曾在宿舍中表现出不安的弟子,悄悄走到角落,低头思索良久,终于鼓起勇气走向云逸道长身边,低声禀报:“弟子……弟子昨夜似乎听到几个同门在议论,说这些消息都是从山外来的人口中传出的,还提到‘昆仑’二字。”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云逸道长目光一凛,缓缓点头:“看来,这场风波,果然不是偶然。”
三日后,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打破了武当的平静。
一名守山弟子在巡查时发现,通往主殿的石阶上,被人用朱砂书写了八个大字:
“武当腐朽,顾氏祸根。”
字体狰狞,触目惊心。
消息传开,整个武当上下震动,弟子们议论纷纷,更有不少人开始对顾小楼投以怀疑乃至敌视的目光。
顾小楼本人亦察觉到异样。无论是练功还是用餐,他都能感受到周围投来的异样目光,甚至有几名原本关系不错的同门,也开始有意无意地疏远他。
他并未辩解,只是默默承受着这一切。
直到一日深夜,他独自来到后山,循着记忆中的路径,再次找到了那片他曾与神秘人会面的空地。四周寂静无声,唯有风声掠过树梢。
忽然,他脚下一滑,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竟是一个布包,里面装着几页残破的纸张,字迹潦草,内容却是关于武当内部事务的详细记录,甚至还提及了几位长老的过往行踪。
顾小楼心头一震,迅速将布包收入怀中,四下张望,确认无人后,悄然离去。
这一夜,他辗转反侧,脑海中浮现出诸多疑点:究竟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又为何偏偏选中自己作为目标?
翌日清晨,当他走出房门时,迎面撞上了张师兄。对方神情凝重,低声道:“顾师弟,你最好小心些。昨夜,有人在你的房门前留下一封信。”
顾小楼接过信,拆开一看,只见寥寥数语:
“若不想身败名裂,三日内,离武当而去。”
落款仍是“慕容玄”。
他攥紧信纸,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山风呼啸,吹动衣袂。他抬头望天,阳光刺破云层,洒落在青石台阶之上,仿佛预示着风暴即将来临。
而此刻,远处的一处密林中,一道身影静静伫立,遥望着武当方向,嘴角微微扬起,似笑非笑。
“好戏,才刚刚开始。”
晨光初透,武当山巅仍被一层薄雾笼罩。昨夜那封威胁信的内容犹在顾小楼心头回荡,而今晨走出房门时,他便察觉到弟子们投来的目光愈发冷淡,甚至带着几分敌意。
流言已如野火燎原,自昨日开始,关于他“勾结外敌”、“意图篡夺秘籍”的传闻竟已传遍整个山门。更有甚者,有传言称他在后山密会昆仑派密探,图谋不轨。这些话虽未见诸文字,却已在口耳相传中越描越黑。
张师兄迎面走来,压低声音道:“顾师弟,此事恐怕不只是谣言那么简单了。”
顾小楼点头,眉宇间沉静如水,实则早已波澜暗涌。他知道,这背后必是慕容玄的手笔,但对方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难道仅仅是因为自己在切磋中显露锋芒?
云逸道长于辰时三刻召见顾小楼,地点设在其书房。顾小楼步入时,只见屋内已有几位年长弟子列席,神色凝重。云逸道长端坐主位,手中握着几张纸页,正是那些流传的污蔑之文。
“你可知,如今山上对你议论纷纷。”云逸道长语调平和,却隐含威严。
顾小楼抱拳躬身:“弟子知晓,只是不知缘由。”
“有人指你私通昆仑,意图颠覆武当。”云逸道长缓缓道,“更有人说你在后山与神秘人会面,传递机密。”
顾小楼面色不变,语气坚定:“弟子从未与昆仑派有过往来,更无此等心思。若掌门不信,可查我行踪、问同门,便可知真假。”
云逸道长凝视他良久,终是轻叹一声:“我信你。”
此言一出,屋内众弟子皆是一震。
“然则,此事非同小可。”云逸道长继续道,“流言既起,便不可听之任之。今日召集你来,便是想让你亲自陈述,也让我等能理清头绪。”
顾小楼遂将这几日所经历之事娓娓道来,从收到匿名信,到发现布包中的残页,再到昨日深夜门前留下的警告信,一一详述。
“弟子以为,这一切并非偶然。”顾小楼语气低沉,“而是有人刻意为之,目的便是要让我在武当立足不得。”
云逸道长听完,沉吟片刻,随即起身走到窗前,望向远处苍翠群山。
“此事背后,恐有更深牵连。”他缓缓开口,“我早闻慕容玄此人手段阴狠,心机深沉。若真是他所为,恐怕不止是针对你一人。”
一位年长弟子上前道:“掌教之意,是否怀疑此事与昆仑有关?”
“极有可能。”云逸道长转身,目光如炬,“我已命人彻查此事,务必查明源头,还你一个清白。”
随后,云逸道长下令:即日起,所有可疑言论一律禁止传播;若有私下议论者,依门规处置;另派遣数名亲信弟子,分赴各处收集线索,尤其注意近日是否有陌生人出入武当山。
散会之后,顾小楼走出书房,阳光洒在青石板上,映出斑驳光影。他抬头望天,心中却并未因此轻松。
谣言虽起,却远未止息。
三日后,局势果然急转直下。
清晨练功场尚未响起剑声,便已有弟子匆匆奔走,口中呼喊:“又有新消息!顾小楼被指曾在后山藏匿毒物,意图毒害长老!”
这一番话如惊雷炸响,瞬间点燃了本就紧绷的气氛。不少原本对顾小楼尚存疑虑的弟子,此刻也纷纷改口,指责之声四起。
更有甚者,有人在饭堂门口张贴了一张告示,上面赫然写着:
“顾氏狼子野心,假意投诚,实为祸根。若再容其留于山门,恐危及全派安危。”
落款仍是“昆仑”二字。
张师兄怒不可遏,一把撕下告示,质问周围弟子:“谁写的?站出来!”
无人应声,只有一双双眼神闪烁不定地避开他的视线。
与此同时,一名年轻弟子在山脚巡逻时,无意间撞见两名陌生男子正在低声交谈。其中一人衣着考究,腰间挂着一枚刻有“昆”字的玉牌。
“事情进展如何?”那人低声问道。
“已按计划散布消息,顾小楼如今已被孤立。”另一人答道,“下一步,只需让证据‘自然’出现即可。”
“很好。”那人嘴角微扬,“只要再添一把火,武当内部便会自乱阵脚。”
年轻弟子躲在树后,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待两人离去后,他才悄然返回山门,将此事禀报给了云逸道长。
午后,云逸道长再次召集年长弟子议事。
“果然不出所料。”他听完禀报后,脸色愈发凝重,“看来,这场风波,的确是冲着武当而来。”
“掌门的意思是……”一位弟子迟疑开口。
“慕容玄此举,不只是为了打压顾小楼。”云逸道长缓缓道,“他是想借此事动摇武当根基,趁乱取利。”
众人闻言皆是心头一震。
“我们必须尽快找出确凿证据。”云逸道长扫视众人,“否则,谣言愈演愈烈,武当声誉将受重创。”
此时,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一名弟子闯入厅中,神色慌张:“不好了!有人在藏经阁外发现了半瓶毒药,瓶子上刻着‘顾’字!”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云逸道长眉头紧锁,猛地起身:“带我去看看。”
众人随他前往藏经阁,只见台阶前确实放着一瓶黑色瓷瓶,瓶口残留着些许药粉,气味刺鼻。而瓶身之上,果真刻着一个“顾”字。
“这是栽赃!”张师兄怒吼,“顾小楼怎可能做出这种事?”
“先别激动。”云逸道长示意众人冷静,“派人去请顾小楼来。”
不多时,顾小楼赶到现场。他一眼便认出那瓶毒药绝非自己所有,更未曾踏入过藏经阁附近。
“这不是我的。”他语气平静,却难掩愤怒。
“你怎么解释这瓶上的‘顾’字?”一名年长弟子冷冷质问。
顾小楼沉默片刻,随即反问:“谁能证明这瓶是我所有?又是谁,在何时何地看见我放置于此?”
没有人回答。
“若无证据,仅凭一个名字,便断定我有罪,那武当岂非成了是非不分之地?”他环视众人,目光坚定,“我愿配合调查,但前提是——以事实为据。”
云逸道长微微颔首,随即下令:“封锁藏经阁周边区域,任何人不得擅入。同时,彻查此瓶来源。”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
夜幕降临,武当山依旧寂静无声,唯有风穿松柏,沙沙作响。
而在山脚下的一处密林中,一道身影静静伫立,遥望着山顶灯火点点。
他手中握着一封信,信纸上墨迹未干,写着一行字:
“第三步,已完成。”
他轻轻一笑,眼中寒光一闪。
“好戏,还未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