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阮夏提前半小时到达文学社活动室，手里捧着两杯奶茶——一杯原味珍珠，一杯芒果椰果。她把奶茶放在角落的两个相邻座位上，又调整了一下位置，确保不那么显眼却又能看到讲台。
活动室陆续有人进来，刘雨晴看到阮夏，眼睛一亮：“哇，阮夏，这么早？还带了饮料？“她瞥了眼两杯奶茶，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容，“周毅阳要来吧？“
阮夏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绕着吸管上的包装纸：“他说会准时到。“
“他昨天训练到很晚，“一个陌生的男声插了进来，“可能会迟到几分钟。“
阮夏转头，看见一个戴黑框眼镜的高个子男生站在门口。他穿着深蓝色衬衫，手里拿着一本《西方文学理论》，看起来更像是文学院的学生而非篮球队成员。
“你是...？“
“陈远，周毅阳的室友。“男生推了推眼镜，“他今早出门前特意叮嘱我，如果他有事耽搁，让我先来告诉你别着急。“
阮夏心头一暖，周毅阳连这种细节都考虑到了。她正要道谢，活动室的门又被推开，周毅阳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头上。
“我没迟到吧？“他环顾四周，看到阮夏后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训练刚结束，我跑着来的。“
阮夏递给他芒果椰果：“刚好赶上。“
周毅阳接过奶茶，指尖不经意地碰到阮夏的手，两人都因为这个小小的接触而微微一顿。他今天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深色休闲裤，头发还有些湿，散发着淡淡的洗发水香气，与球场上汗流浃背的形象截然不同。
“谢谢。“他小声说，嘴角扬起一个阮夏熟悉的笑容，那个只在她面前才会露出的、带着点羞涩的笑容。
活动正式开始，今天讨论的是现代诗歌翻译技巧。主讲人是外语学院的李教授，他正分析一首英文诗的不同中文译本。周毅阳听得很认真，时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几笔，偶尔凑近阮夏耳边小声发表看法，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引起一阵微小的战栗。
“这首诗的第三句，“李教授推了推眼镜，“'The silent snow whispers our secrets'，有的版本翻译成'白雪无声地诉说着我们的秘密'，有的则翻译成'寂雪呢喃，泄露你我私语'。大家觉得哪种更好？“
刘雨晴举手发言：“我更喜欢第二种，更有诗意。“
讨论逐渐热烈起来。周毅阳犹豫了一下，也举起手：“我觉得第一种更贴切原意。'whisper'确实有'呢喃'的意思，但'silent snow'翻译成'寂雪'虽然美，却添加了原文没有的意境。“
阮夏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周毅阳的发言专业而到位，完全不像个外行。他注意到她的目光，在桌下轻轻碰了碰她的膝盖，眼里闪着狡黠的光，仿佛在说“没想到吧“。
讨论进行到一半，活动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身材挺拔、面容严肃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口，锐利的目光扫视全场，最后定格在周毅阳身上。
周毅阳的背瞬间僵直，手中的笔“啪“地掉在桌上。
“爸？“
整个活动室安静下来。李教授皱了皱眉：“这位先生，我们正在上课。“
“周教授？“李教授突然认出了来人，语气立刻变得恭敬，“您怎么来了？“
“路过，听说这里有文学讨论，进来看看。“周毅阳的父亲——周教授淡淡地说，目光却一直盯着儿子，“没想到看到我儿子在'认真学习文学'。“
最后几个字带着明显的讽刺意味。周毅阳的下巴绷紧了，但声音还算平稳：“爸，这是公开活动，任何人都可以参加。“
周教授没有回应，而是将目光转向了坐在周毅阳旁边的阮夏。那双和周毅阳相似却冰冷得多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她，让阮夏有种被X光扫描的错觉。
“这位是？“
“阮夏，文学院的学生。“周毅阳的声音突然变得坚定，甚至微微向前倾身，像是要挡住父亲的视线，“我的女朋友。“
最后三个字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阮夏的心跳突然加速，虽然他们确实已经算是恋爱关系，但这是周毅阳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如此明确地定义她。
周教授挑了挑眉：“女朋友？“他转向李教授，“抱歉打断课堂。周毅阳，出来一下。“
这不像邀请，而是命令。周毅阳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时在阮夏肩上轻轻按了一下：“等我一会儿。“
父子俩离开后，活动室里的气氛变得怪异起来。李教授试图继续讨论，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已经被分散。阮夏盯着面前的诗集，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耳边嗡嗡作响。
十五分钟后，周毅阳回来了，脸色阴沉得像暴风雨前的天空。他默默坐下，手指在桌下紧握成拳。
“还好吗？“阮夏小声问。
周毅阳摇摇头，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回去再说。“
活动结束后，周毅阳帮阮夏收拾东西，动作机械而沉默。刘雨晴和其他社员投来好奇的目光，但都识趣地没有多问。走出教学楼，夕阳已经西沉，校园里的路灯次第亮起。
“想去花园坐坐吗？“阮夏轻声提议，“如果你愿意...聊聊的话。“
周毅阳点点头，眼中的阴霾稍稍散去：“好。“
紫藤花园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宁静，白天的花香还未散尽，混合着初夏夜晚的清凉气息。他们坐在熟悉的长椅上，谁都没有先开口。一只萤火虫飞过，在黑暗中划出微弱的亮光。
“对不起。“周毅阳终于打破沉默，“我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
阮夏摇摇头：“不是你的错。“她犹豫了一下，“你爸爸...好像不太高兴？“
周毅阳苦笑一声：“何止不高兴。他觉得我'浪费时间'在'无用的文学活动'上，而不是训练或者学习。“他模仿着父亲严厉的语气，“'篮球和学业才是你的正事，别被其他事情分心'。“
“包括我？“阮夏轻声问。
周毅阳转向她，暮色中他的眼睛格外深邃：“特别是你。他觉得...文学院的女孩只会拖我后腿。“
这句话像一把小刀，轻轻扎进阮夏的心。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手指：“哦。“
“嘿，“周毅阳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那只是他的想法，不是我的。我喜欢你，喜欢和你一起参加这些活动，喜欢你看我打球的样子，喜欢你读诗时的声音...一切。“
他的声音如此坚定，让阮夏眼眶发热。她点点头，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我知道。只是...我不想成为你和家人之间的矛盾。“
周毅阳长叹一口气，向后靠在长椅上：“我和我爸之间的矛盾早就存在了，远在你出现之前。“他望着逐渐显现的星星，“他想要一个完美的儿子——学业优秀、篮球出色、听话懂事。可惜我只做到了前两项的一半和最后一项的零头。“
阮夏第一次听周毅阳这样谈论自己的家庭，语气中的疲惫和无奈让她心疼。她小心地握住他的手：“他今天还说什么了？“
“让我退出文学社，专心准备下个月的选拔赛。说有个职业球队的球探会来看比赛，这是我'最后的机会'。“周毅阳做了个引号的手势，“好像我的人生只有打职业篮球这一条路似的。“
“你想要打职业吗？“阮夏认真地问。
周毅阳沉默了一会儿：“我不知道。我喜欢篮球，但...不只是篮球。我也喜欢文学，喜欢写诗，喜欢...“他看向阮夏，眼神柔软，“喜欢你。“
夜色渐浓，花园里的虫鸣声此起彼伏。阮夏鼓起勇气，靠上周毅阳的肩膀。他僵了一秒，随即放松下来，伸手环住她的肩膀。
“我爸下周要出国参加学术会议，“周毅阳突然说，“大概一个月。至少这段时间我们可以清净一下。“
阮夏点点头，却忍不住担忧：一个月后呢？但她没有问出口，不想破坏此刻的宁静。
“对了，“周毅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信封，“给你。本来打算活动结束后给你的。“
阮夏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手绘的票券，上面写着“凭此券可兑换一次私人诗歌朗诵会，朗诵者：周毅阳“。
“我自己画的，“周毅阳有些不好意思，“可能有点幼稚...“
阮夏小心地折好票券，放进钱包夹层：“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她顿了顿，“除了那本你的秘密诗集。“
周毅阳笑了，那个能融化冬雪的笑容：“那下次约会地点定了？我宿舍没人时，可以给你开专场朗诵会。“
“约会...“阮夏轻声重复这个词，心跳加速，“听起来不错。“
回宿舍的路上，两人走得很慢，似乎都不愿分开。路过一盏路灯时，周毅阳突然停下脚步：“阮夏，关于我父亲...别太在意他说的话。我不会让他影响我们。“
阮夏抬头看他，路灯的光晕为他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我知道。只是...我不想你为难。“
“不为难。“周毅阳坚定地说，俯身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值得。“
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吻轻得像羽毛拂过，却让阮夏从额头一直热到脚尖。她呆立在原地，心脏跳得像是要冲出胸腔。
“晚安，阮夏。“周毅阳后退一步，眼中盛满星光，“明天图书馆见？“
阮夏点点头，声音细如蚊呐：“晚安。“
回到宿舍，李梦已经睡了，台灯还亮着，照着她摊开的笔记本。阮夏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她掏出那张手绘票券，在台灯下细细端详。周毅阳的画工确实一般，但每一笔都认真得可爱。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周毅阳的消息：“安全到达。PS：今天虽然我爸突然出现很扫兴，但依然是我最棒的第二次约会。晚安，做个好梦。“
阮夏把手机贴在胸前，感受着心跳的节奏。窗外，一轮弯月高悬，清辉洒满校园的每一个角落。她想起周毅阳说的“值得“，想起那个轻如蝶翼的晚安吻，想起他站在父亲面前坚定地说“我的女朋友“的样子。
也许前路会有阻碍，也许周教授的态度不会轻易改变。但此刻，在这个安静的夜晚，阮夏允许自己单纯地沉浸在初恋的甜蜜里，像守护一个刚刚点燃的小小火苗，小心而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