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下午，阮夏站在宿舍镜子前，第三次调整自己马尾辫的高度。她穿了一件浅蓝色的休闲衬衫——不是太正式，但也不会像T恤那样随意——和一条简单的白色牛仔裤。
“别折腾了，很好看。“李梦靠在门框上，手里转着车钥匙，“再不出发就要错过开场了。“
阮夏深吸一口气，拿起床头的小背包：“我还是觉得这主意很疯狂。“
“疯狂的是你居然暗恋校篮球队长三个月才去看他比赛。“李梦推着她出门，“快点，我借了学姐的车。“
校园里的气氛与往常不同，越靠近体育馆，穿着校色T恤的学生就越多。许多人手里拿着充气加油棒和手绘海报，嘈杂的谈笑声从四面八方涌来。阮夏不自觉地放慢脚步，手指揪住了背包带。
“放松点，“李梦挽住她的胳膊，“就当是去图书馆，只不过这个'图书馆'特别吵，而且书都变成了肌肉发达的篮球队员。“
阮夏勉强笑了笑，但心脏已经在胸腔里跳得像个不安分的小兔子。她从未踏足过体育馆，更别说观看比赛了。那些欢呼声、哨声、鞋底摩擦地板的声音，对她来说完全是另一个世界。
检票口排着长队，阮夏突然抓住李梦的手：“要不我们还是...“
“不行！“李梦斩钉截铁地说，“你都答应人家了。再说，“她压低声音，“我看到周毅阳昨天在图书馆外徘徊了半小时，就为了'偶遇'你问你今天来不来。这种痴情程度，值得你勇敢一次。“
阮夏的脸一下子热了起来。那天雨中的对话后，她确实又“偶遇“了周毅阳几次——在食堂，他去买她最喜欢的奶茶；在图书馆，他“恰好“坐在她常去的角落。每次他都笑得那么明亮，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那场小小的误会。
走进体育馆，声浪扑面而来。阮夏从没想过学校里会有这么嘈杂的地方——欢呼声、音乐声、广播声交织在一起，震得她耳膜发颤。看台上已经坐满了大半，中央的球场光亮如镜，两队队员正在热身。
“这边！“李梦拉着她穿过人群，“周毅阳说给我们留了位置。“
前排的座位确实贴着一张纸条：“保留——阮夏“。看到自己的名字被周毅阳工整地写在上面，阮夏心里泛起一阵暖意。她小心地坐下，目光不自觉地搜寻着场上那个熟悉的身影。
很快她就找到了他——11号，红色球衣，正在三分线外练习投篮。球离手的瞬间，他的姿态优雅得像一首诗，手腕轻轻一抖，篮球划出完美的弧线。
唰。空心入网。
“哇哦，“李梦吹了声口哨，“你家周毅阳投篮的样子真帅。“
阮夏没来得及反驳“你家“这个说法，因为就在这时，周毅阳转过头，视线正好对上她的。即使隔着整个球场，阮夏也能看到他眼睛一亮，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他举起手小小地挥了挥，然后——在阮夏惊讶的注视下——做了个她完全没想到的动作。
他把右手放在左胸上，轻轻按了按，然后指向她。
这个动作如此迅速，如此自然，仿佛是他们之间的秘密暗号。阮夏感到一股热流从胸口涌向全身，手指不自觉地揪住了衣角。
“天啊，“李梦撞了撞她的肩膀，“他刚刚是不是对你比了个'你在我心里'的手势？“
“别胡说，“阮夏小声说，但耳根已经红透了，“那只是...篮球手势。“
李梦翻了个白眼：“对，就像'我爱你'在摩斯密码里也只是三个简单的点划一样。“
比赛开始的哨声打断了她们的对话。阮夏从未看过篮球比赛，规则对她来说如同天书，但她很快发现自己的目光无法从11号身上移开。周毅阳在球场上像变了个人——自信、敏捷、充满力量，与图书馆里那个安静读诗的男孩判若两人。
第一节比赛进行到一半，周毅阳抢断成功，快速运球突破。对方两名队员紧追不舍，就在即将被包夹的瞬间，他突然急停，后仰跳投——
球进！哨响！加罚一次！
全场沸腾。周毅阳被队友们团团围住，拍肩撞胸。当他站上罚球线时，额前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浸湿，胸口剧烈起伏。他做了个深呼吸，然后——阮夏几乎确定这不是自己的想象——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罚球稳稳命中。周毅阳回防时又“不经意“地扫了一眼看台，嘴角挂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他每次得分都看你，“李梦凑过来小声说，“像只求表扬的大金毛。“
阮夏假装没听见，但心里某个角落正在悄悄融化。她开始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热爱篮球——当周毅阳奔跑、跳跃、投篮时，那种全神贯注的激情确实有种难以言喻的魅力。
第二节比赛，理工大加强了防守，周毅阳被重点盯防。一次激烈的对抗后，他摔倒在地，膝盖擦破了皮。阮夏不自觉地站了起来，手指紧紧攥住栏杆。
队医简单处理后，周毅阳重新上场。他似乎被激怒了，接下来的几次进攻异常凶猛。一个漂亮的假动作晃过防守队员后，他高高跃起，完成了一记势大力沉的扣篮！
整个体育馆瞬间爆炸。欢呼声几乎掀翻屋顶，周毅阳被队友们团团围住。在震耳欲聋的声浪中，他挣脱庆祝的人群，抬头看向阮夏的方向，右手握拳轻轻捶了两下左胸。
阮夏感到眼眶莫名发热。在这个充满喧嚣与汗水的世界里，他们之间似乎建立了一条安静的、只属于两人的通道。
中场休息时，比分暂时领先。队员们围在教练身边听战术安排，但周毅阳明显心不在焉，频频抬头看向看台。终于，趁着教练画战术板的空隙，他偷偷转向阮夏，用口型说了句什么。
“谢谢你来。“李梦帮阮夏翻译道，“哇，他简直像个第一次约会的高中生。“
阮夏没说话，但心里有个声音在回应：谢谢你在球场上这么耀眼，让我看到一个全新的周毅阳。
下半场比赛更加激烈。理工大不断追分，关键时刻，周毅阳连续命中两记三分，稳住了局势。最后三十秒，双方只差两分，球权在理工大手中。全场观众都站了起来，阮夏也屏住呼吸，手指无意识地掐进了掌心。
对方后卫突破分球，眼看就要形成空位投篮——突然，一道红色身影闪电般杀出！
周毅阳！一个干净利落的抢断！他像离弦之箭般冲向对方半场，身后追兵渐远。全场观众已经提前开始欢呼，但他没有选择轻松的上篮得分，而是在三分线外急停，转身，面对追防的对手，冷静出手——
唰！球进灯亮！比赛就此锁定！
体育馆沸腾了。队员们把周毅阳团团围住，揉他的头发，拍他的背。观众席上“周毅阳！周毅阳！“的欢呼声此起彼伏。阮夏站在原地，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一种奇异的骄傲感在胸中膨胀——她认识这个在众人眼中光芒四射的男孩，知道他还会写温柔的诗，会在雨中等待，会把最珍贵的笔记本给她看。
赛后庆祝持续了很久。阮夏本想悄悄离开，却被李梦牢牢拽住：“别想跑，你家MVP肯定在找你。“
果然，没过多久，满头大汗的周毅阳就穿过人群向她们走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挤眉弄眼的队友。他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喜悦，眼睛亮得惊人。
“你们来了！“他气喘吁吁地说，目光却只锁定阮夏，“比赛怎么样？“
“精...精彩。“阮夏小声说，突然不知该把手放在哪里，“你打得很好。“
“何止是好！“一个高大的队友插进来，夸张地拍着周毅阳的背，“这小子今天跟打了鸡血似的，特别是知道你来看比赛后。“他朝阮夏挤挤眼，“我是张浩，上次在花园...呃，打扰了你们。“
阮夏点点头，脸颊发烫。周毅阳在队友面前被人这样调侃，会不会又变得不自在？
但出乎她的意料，周毅阳只是笑着推了张浩一把：“闭嘴吧你。“然后转向阮夏，“我们一会儿要去校外的小馆子庆祝，一起来吗？“
阮夏犹豫了。和一群活泼外向的篮球队员吃饭，对她来说简直像要攀登珠穆朗玛峰一样困难。但当她看到周毅阳期待的眼神——还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紧张——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好。“她听见自己说。
周毅阳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点燃了星星：“太好了！我得先去冲个澡，十分钟后门口集合？“
阮夏点点头。周毅阳转身要走，又突然折返，在众目睽睽之下凑近她耳边：“谢谢你今天来，真的...意义重大。“他的气息温热，带着运动后的汗味和一种独特的阳光味道，让阮夏耳根发麻。
回宿舍换衣服的路上，李梦一脸坏笑：“所以，我是不是该自己先回去？给你们留点二人世界时间？“
“别闹，“阮夏拍开她的手，“我答应去已经很不容易了。“
“知道啦知道啦，“李梦晃了晃车钥匙，“不过吃完饭记得让他送你回来，这么晚了。“
小馆子里热闹非凡，篮球队员们占据了两张大圆桌。阮夏被安排在周毅阳旁边，周围是此起彼伏的谈笑声和啤酒杯碰撞的声音。她安静地坐着，手指在菜单上无意识地画圈。
“紧张？“周毅阳小声问，在桌下轻轻碰了碰她的膝盖。
阮夏点点头：“不太习惯这么...热闹的场合。“
周毅阳想了想，突然站起身：“大家安静一下！“等嘈杂声小了些，他继续说，“阮夏第一次和我们聚餐，你们别吓着她。尤其是张浩，收起你那套'我最帅'的言论。“
众人哄笑起来，但气氛确实变得温和了许多。一个队员甚至主动和阮夏聊起了文学——原来他是文学院女篮的男朋友，耳濡目染知道一些。
饭吃到一半，周毅阳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屏幕，眉头微皱：“我爸。“走到外面接完电话回来，他的表情明显黯淡了许多。
“没事吧？“阮夏轻声问。
周毅阳摇摇头，勉强笑了笑：“就是问我比赛结果，还有...“他压低声音，“问我为什么没参加他安排的饭局。有个他朋友的儿子也想打职业篮球，想让我'指点指点'。“
阮夏想起周毅阳曾经提过的，关于父亲对他打篮球的态度——支持，但带有条件。“你还好吗？“她小声问。
出乎意料，周毅阳在桌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现在好了。“
他的手很大，掌心还有些比赛留下的粗糙，但握得很轻，仿佛她是某种易碎的珍宝。阮夏没有抽回手，反而悄悄回握了一下。这个小小的动作似乎给了周毅阳莫大的安慰，他的肩膀放松下来，重新加入了队友们的谈笑。
回学校的路上，大部分队友都各自散去，只剩下几个同路的。夜色已深，校园小径上的路灯投下温暖的光晕。不知何时，周毅阳的手又找到了阮夏的，这次不再是试探性的触碰，而是十指相扣的紧密交握。
阮夏的心跳漏了一拍，但没有挣脱。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今天开心吗？“周毅阳轻声问，拇指无意识地在她的手背上摩挲。
阮夏点点头：“比想象中开心。你的队友们...都很热情。“
“他们喜欢你。“周毅阳笑着说，“张浩还说下次要请你教他写情诗，追他们系花。“
阮夏忍不住笑了：“真的假的？“
“前半句是真的，后半句是我编的。“周毅阳调皮地眨眨眼，“不过他们确实问了我们是什么关系。“
阮夏的心突然悬了起来：“你...怎么说的？“
周毅阳停下脚步，转向她。路灯的光晕为他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眼睛里盛满了星光：“我说，这得问阮夏。“
夜风轻轻拂过两人的发梢，带着初夏特有的温暖和草木清香。阮夏抬头看着这个在灯光下格外好看的男孩——他可以是球场上耀眼的MVP，也可以是紫藤花下害羞的诗人，而现在，他只是周毅阳，等待她答案的周毅阳。
“我想...“阮夏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回望他的眼睛，“我们可以说是在...约会？“
周毅阳的笑容在瞬间绽放，比球场上的任何一次都要明亮。他轻轻收紧手指，把阮夏的手握得更牢：“那说好了，周五的文学社活动，是我们的第二次约会。“
走到宿舍楼下，两人依依不舍地松开手。周毅阳突然想起什么，从背包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差点忘了，给你。“
阮夏展开一看，是一首手写的小诗，标题是《给场边那个安静的女孩》。
“比赛间隙写的，“周毅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灵感突然就来了。“
阮夏小心地折好纸条，放进衬衫口袋，贴近心口的位置：“我会好好珍藏的。“
“快上去吧，“周毅阳柔声说，“晚安，阮夏。“
“晚安，周毅阳。“
回到宿舍，阮夏在台灯下细细品读那首诗。字迹有些潦草，明显是匆忙写就，但情感却真挚动人。最后两句尤其让她心头一热：
“当全场欢呼我的名字时/
我只想听见你的声音“
她把诗贴在胸口，感受着心跳的节奏。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清辉洒满校园的每一个角落，包括那条他们刚刚一起走过的小径，和那个或许还在楼下徘徊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