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三天，阮夏都没有回复周毅阳的消息。
图书馆的落地窗前，雨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模糊了外面的世界。阮夏机械地将一本本书归类上架，手指抚过书脊时却总想起那天紫藤花架下周毅阳给她看诗的样子——眼睛亮亮的，像是捧出了自己最珍贵的秘密。
“阮夏，三楼文学区的书单核对好了吗？“王老师的声音从书架另一端传来。
“马上好。“阮夏回过神来，赶紧拿起登记册。她的手机在口袋里又震动了一下，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前两条周毅阳发的消息她还留着——第一条道歉，第二条问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她每次读都会胸口发闷，却不知如何回应。
下班时间到了，雨却越下越大。阮夏站在图书馆门口，望着如注的雨幕发愁。她没带伞，宿舍还有二十分钟的路程。
“需要伞吗？“
阮夏转头，看见刘雨晴——文学社的副社长正撑开一把大黑伞。
“谢谢，不过我们方向相反吧？“阮夏记得刘雨晴住校外。
“今天我男朋友来接我。“刘雨晴眨眨眼，“伞给你用吧，下次活动带来就行。“
阮夏刚要道谢，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雨中传来：“阮夏！“
周毅阳从雨中跑来，没打伞，浑身已经湿透了。白T恤贴在身上，头发不停地往下滴水。他在台阶前刹住脚步，胸膛剧烈起伏，像是跑了很远的路。
刘雨晴挑了挑眉：“看来不需要我的伞了？“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挥挥手离开了。
阮夏僵在原地，手指紧紧攥着背包带。周毅阳就站在离她两米远的地方，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睫毛上挂着水珠，眼神却异常明亮。
“我...正好路过。“他喘着气说，明显是在撒谎。
阮夏咬了咬下唇：“下这么大雨，你怎么不带伞？“
“出门太急了。“周毅阳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能...聊聊吗？“
图书馆门口陆续有学生出来，不少人认出了周毅阳，投来好奇的目光。阮夏感到耳根发热，她指了指侧面一个带顶棚的长廊：“去那边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长廊，雨声成了最好的隔音墙。周毅阳站在离阮夏一步远的地方，水珠从他身上不断滴落，在脚边形成一小滩水洼。
“你在躲我吗？“他突然直接问道。
阮夏心头一跳，视线飘向远处的雨幕：“没有...只是最近很忙。“
“忙到没时间回消息？“周毅阳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逃避的认真。
一滴雨水从周毅阳的发梢甩落，划过他高挺的鼻梁。阮夏盯着那滴水珠，不知为何喉咙发紧：“我...不知道该怎么回。“
“因为我队友的事？“周毅阳向前半步，“我很抱歉那天他们突然出现，还说了那些话...“
“不是他们的错。“阮夏打断他，“是你...你在他们面前的样子，好像很尴尬被看到和我在一起。“这句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太直白，太露骨。
周毅阳的眼睛瞪大了：“什么？不！我怎么会——“他猛地抓了抓湿漉漉的头发，“天啊，我是在...我只是不习惯在队友面前展示那部分自己。你知道，篮球队员之间总是互相调侃，我担心他们拿这个开玩笑，让你不舒服。“
“哪部分自己？“阮夏轻声问。
“写诗的那部分，喜欢文学的那部分。“周毅阳的声音低了下来，“在球队里，我必须维持一个形象...这很蠢，我知道。“
雨水敲打顶棚的声音填补了两人之间的沉默。阮夏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湿透的大男孩，他眼中的不安和真诚如此明显，让她心里那堵墙开始松动。
“我从小就不太合群，“周毅阳继续说，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直到开始打篮球才找到归属感。但有时候...我感觉自己像个骗子，因为他们认识的不是完整的我。“
一滴水珠从阮夏的睫毛上滑落，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在哭。
“嘿，别...“周毅阳手足无措地向前，又停住，“我不是要让你难过，我只是想解释...“
“我也是。“阮夏突然说。
“什么？“
“我也是这样。“阮夏抬起头，直视周毅阳的眼睛，“在图书馆，在文学社...大家都觉得我是个安静的书呆子，没人知道我也会偷偷看篮球比赛，会记住某个球员的号码和得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周毅阳的眼睛亮了起来：“我的号码是11号，这赛季场均17.5分。“
阮夏的脸一下子红了：“我知道。“
两人相视一笑，雨声似乎也变得柔和了。周毅阳试探性地向前一步：“所以...我们还算朋友？“
朋友。这个词在阮夏心里激起一阵奇怪的涟漪。她点点头：“嗯，朋友。“
“那朋友之间应该一起躲雨吧？“周毅阳指了指外面，“雨小点了，我送你回宿舍？“
阮夏犹豫了一下：“你都湿透了...“
“所以才不怕更湿啊。“周毅阳咧嘴笑了，那个招牌的阳光笑容，“而且我有个秘密——雨水其实对我的发型影响不大。“
阮夏忍不住笑出声，点了点头。两人并肩走入细雨中，周毅阳刻意放慢脚步配合阮夏的步调。雨水打湿了阮夏的鞋尖，凉意透过袜子传来，但心里却莫名温暖。
“对了，“走到一半，周毅阳突然说，“下周三有场篮球赛，对阵理工大...你要来看吗？“
阮夏的心跳漏了一拍：“我...不太懂篮球。“
“我可以教你。“周毅阳的声音里带着期待，“而且...我会打得特别卖力，如果你在场的话。“
这句直白的话让阮夏耳根发热。她偷偷瞥了眼周毅阳，发现他的侧脸在雨中显得格外清晰，下颌线条坚毅，睫毛上还挂着水珠。
“我考虑考虑。“她轻声说。
“那我每天提醒你一次，直到你答应为止。“周毅阳笑着说。
快到女生宿舍时，雨又大了起来。两人小跑着躲到一棵大树下，周毅阳自然而然地脱下自己的外套——虽然也是湿的——举在两人头顶挡雨。这个动作让他们靠得极近，阮夏能闻到他身上雨水混合着淡淡青草的气息。
“阮夏，“周毅阳突然认真地说，“在队友面前装酷很蠢，我以后不会了。因为...我喜欢和你在一起时的自己，更真实。“
雨滴打在树叶上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大，大到阮夏怀疑他能不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她抬头看向周毅阳，发现他正专注地看着她，目光柔软而坚定。
“我也是。“她终于小声回应。
周毅阳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点燃了星星。他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握住了阮夏的手腕，指尖的温度透过湿漉漉的袖口传来。
“那说好了？周三的比赛？“他的拇指无意识地在阮夏手腕内侧摩挲了一下，引起一阵微小的战栗。
阮夏点点头，感觉胸口有什么东西轻轻绽放了：“嗯，说好了。“
“太好了！“周毅阳的笑容灿烂得仿佛能驱散阴雨，“我会给你留最好的位置！“
两人在宿舍楼下道别，周毅阳坚持等到阮夏安全进门才离开。阮夏走上楼梯时，透过窗户看见他仍然站在雨中，仰头望着她的方向。当发现她在看时，周毅阳用力挥了挥手，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
回到宿舍，李梦正躺在床上刷手机，看见阮夏湿漉漉的样子立刻弹了起来：“什么情况？你和周毅阳雨中漫步了？“
阮夏把湿外套挂起来，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来道歉。“
“道歉？“李梦八卦雷达全开，“为什——等等，你答应了什么？你脸上写着'我答应了某件事'。“
“周三的篮球赛...“阮夏小声说，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
李梦夸张地倒在床上：“天啊！阮夏要去看篮球赛！我要见证历史了！“
阮夏抓起一个抱枕扔向她，但心里却涌起一股奇异的期待。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周毅阳的消息：“安全到达！PS：为了庆祝你答应来看比赛，附赠一首即兴小诗：'雨中的你/像一首未写完的诗/我想成为那个/幸运的标点符号'“。
阮夏读了两遍，把手机贴在胸前，感受着心跳的节奏。窗外，雨渐渐小了，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窗台上的小盆栽上。
她回复道：“写得不错。对了，下周五文学社有活动，讨论外国诗歌翻译...你要一起来吗？“
周毅阳的回复几乎是瞬间就来了：“当然！我已经开始期待了！“
阮夏放下手机，望向窗外逐渐放晴的天空。也许，两个世界并不一定要那么泾渭分明。也许，一本诗集和一场篮球赛之间，存在着某种她刚刚开始理解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