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信的脚步在石门前顿得极重,破麻鞋碾过地上的松针,发出细碎的“沙沙”声,仿佛夜风中飘落的枯叶。
他盯着石坛中央那团暗红,喉结动了动——方才离开时明明将密室清理得干干净净,连周文远飞溅的血珠都擦了,这会子却多了幅血绘的图谱,像谁趁他不在,用刚割开的动脉当笔,在石坛上画了朵扭曲的花。
那血色浓稠如漆,隐隐泛着腥气,又带着一丝不自然的温热。
他弯腰凑近,月光从门缝漏进来,照得图谱上的纹路泛着湿淋淋的光,像是刚被水浸过,又像是某种活物的皮肤在呼吸。
指尖刚要触碰,又猛地缩回——那血色里竟渗出股腐臭,像泡在阴沟里的烂肉,熏得他鼻腔发酸,胃里一阵翻腾。
“和吴四海体内的血咒印记……”他眯起眼,记忆闪回三日前破的那桩悬案:染血的货郎死在土地庙,心口烙着团扭曲的红印,当时他用阴阳眼瞧,那印子正顺着血脉往心脏钻,“更完整,更……活。”
石坛在他掌心按出凉意,冷得像冬日清晨未融的霜。
苏信从怀里摸出个缺了口的陶香炉,抓了把香灰撒进去,灰粒落在炉底,发出轻微的“簌簌”声。
“得看看这东西是哪来的。”他默念着,火折子“噌”地窜起,三柱香“噼啪”燃开,青烟打着旋儿钻进他眉心,带着一股辛辣的檀香,混杂着纸灰的味道。
识海里的面板突然亮起金光,“线索追踪·进阶”的进度条“唰”地涨满,新解锁的“因果回溯·中级”像颗星子坠下来。
血雾在眼前翻涌,带着铁锈般的腥甜气息扑面而来。
苏信踉跄半步,扶着石坛稳住身形——他看见七八个黑衣人,披着和周文远同色的玄衣,在一座石砌的祭坛周围转圈。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和燃烧骨灰的气息。
为首的那个戴着青铜鬼面,手里举着把骨刀,刀尖挑着团半透明的东西——是人的魂魄!
魂魄在刀尖上微微颤动,仿佛能听见它无声的哀鸣。
那魂魄被刀尖挑得直颤,鬼面人念了句听不懂的咒语,魂魄“滋啦”一声融进祭坛中央的血池,池里的血水立刻沸腾起来,溅在石壁上,竟凝出和石坛上一模一样的纹路。
“咔嚓。”
身后传来枯枝断裂的声响,声音清脆刺耳,在寂静中格外突兀。
苏信旋身,掌心已扣了块碎砖——月光里站着老王头,裹着件看不出颜色的旧棉袄,枯树皮似的手正扶着门框,指节白得发亮,关节粗大如竹节。
“这是……”老人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枯枝,“我年轻时在山里打柴,见过山神庙的墙皮底下刻过这玩意儿。老辈人说叫‘九幽血阵’,能引阴间怨气……重塑生灵魂魄。”
“重塑?”苏信重复这两个字,目光扫过图谱边缘的细密小字,墨迹早已斑驳,但仍透着一股森寒之气,“用怨气养什么?”
老王头喉头动了动,浑浊的眼珠突然蒙上层水雾:“五十年前大旱,村东头张寡妇的娃掉进井里,尸体捞上来时心口就有这红印子。当时老庙祝说,是有人拿活人的魂当肥料,养……养见不得光的东西。”
“爷爷!”
小翠的声音从老王头身后传来,带着哭腔。
小姑娘不知何时醒了,怀里还抱着半块炊饼,发梢沾着草屑:“我记起来了!我爷爷咽气前拉着我手说,‘寒窑底下,有通往地狱的门’。他说得急,血沫子都喷到我手背上了……”她低头盯着自己的掌心,月光下那道淡红的印记还没擦干净,仿佛还残留着死亡的温度。
苏信的手指猛地收紧,骨节发出轻响,指甲几乎掐入掌心。
他转身扑向密室墙壁,之前从周文远身上搜来的机关图在脑海里翻页——果然!
在那些密密麻麻的石炭用量标注旁,有串极小的刻痕,像蚂蚁爬过的痕迹。
他运起刚突破凝气境的真气,指尖按在第三块刻着麦穗的石砖上,再往左数七块,往下压。
“咔——”
石墙发出沉钝的闷响,像是巨兽翻身。
一道半人高的暗门缓缓裂开,霉味混着腥气“呼”地涌出来,露出向下延伸的石阶,像条张着嘴的黑蛇,黑暗中仿佛藏着无数双眼睛。
“您要下去?”老王头攥住苏信的破袖子,掌心出汗,布料湿滑,“这地道我年轻时听老辈说过,说是前朝修的藏兵洞,可后来总有人进去就没回来……”
“王爷爷,我和苏大哥一起!”小翠把炊饼往怀里一塞,就要往暗门里钻。
苏信伸手拦住她,破斗篷扫过她发顶,带着一丝凉意:“留在上面,把周文远看好了。”他指腹蹭过小翠手背上的血印,触感微凉而黏腻,“要是我半个时辰没上来,你就去村东头土地庙敲钟,丐帮的人听得见。”
老王头还想说什么,被苏信递过来的柴刀堵住了嘴。
“守好门。”他说,声音轻得像风,“要是有黑衣人来,往他们腿上砍。”
地道里的霉味比想象中更重,混合着陈年血气,令人作呕。
苏信摸出火折子晃亮,青黄的光映着石壁上的水痕,像无数只往下淌的眼睛,每滴水都仿佛带着诅咒。
他贴着墙根走,靴底偶尔碾到细碎的东西——是香灰,混着半片染血的布帛,带着一丝焦糊味。
“有人清理过。”他蹲下身,指尖沾了点血,凑到鼻端闻,“三天前的,和周文远那伙人动手的时间对得上。”血已经干涸,但依旧腥得刺鼻。
越往下走,腥气越重,仿佛整个地下都被鲜血浸泡过。
苏信的太阳穴突突跳着,这是凝气境武者对危险的直觉,如同皮肤下的电流般预警。
他放缓脚步,耳尖动了动——前方传来模糊的吟诵声,像有人在念诵什么经文,声音被石壁过滤得发闷,却字字清晰:“以血为引,以魂为基,开九幽之门,迎……”
“轰!”
头顶突然传来铁链摩擦的尖啸,金属与石头碰撞出刺耳的声响。
苏信本能地往右扑,一道寒光擦着他左肩劈下,“当”地嵌进石壁,竟是根手腕粗的铁链,末端还挂着锈迹斑斑的倒刺,散发着铁器特有的冰冷气息。
他滚到墙角,抬头看,天花板上有个半尺宽的窟窿,铁链正“哗啦啦”往回收,在石壁上刮出火星,照亮了墙上密密麻麻的划痕。
“筛选。”他抹了把额角的冷汗,盯着铁链缩回的方向——这陷阱不致命,却能试出来者的武功高低。
能避开的,才有资格继续往下走。
吟诵声更近了。
苏信提气跃上石壁,借着力道往前窜,靴底在潮湿的石壁上踩出个深印,留下一抹湿润的脚印。
转过最后道弯,青铜门的轮廓在火光里浮现,门高两丈,刻满盘绕的血符,每个符都像条活物,随着他的靠近微微蠕动,仿佛随时会睁开眼睛。
他的手指刚要触碰门纹,门内突然传来重物挪动的闷响,像是某种庞然大物正在苏醒。
苏信猛地后退两步,火折子“啪”地熄灭。
黑暗中,青铜门上的血符泛出幽光,像无数双睁开的眼睛,冷冷注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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